愛情,是什麼呢?
激素的分泌?**的集合?
是生理的需求,還是靈魂的渴望?
沒人明白,反正迄今為止,她所見過的所有愛情,都已親情或離彆而告終。
挺可悲的,世人追逐著同生共死,刻骨銘心的愛情,卻總是刻意去否認,去無視愛情之後的生活。
謀殺了愛情的因素有很多,婚姻,子嗣,家庭,三觀,事業,還有最重要的,時間。
愛情一但和未來染上關係,就會變成劣化的親情,易碎,可笑。
前夫是個好人,穩定,踏實,家世顯赫,從未對不起她。
他的父母也是少有的,可以稱之為“企業家”的有錢人,他的父親永遠都在做慈善的路上,他的母親一向以她的意願為先。
她享受著所有人的羨慕的人生,體貼的丈夫,開明的公婆,把她當女兒疼的兄弟,體麵又穩定的工作,她幾乎擁有了一切,她也確實擁有了一切。
但她終究是後悔了。
這是假人過的日子,終歸不屬於她。
她對不起那個至今還不明白到底為什麼的前夫,但她確實是累了。
作為潮海市最頂尖的化妝師,她知道該怎麼打扮這張臉。
說白了,長得好的人,把麵粉灑臉上都是國色天香。
清膚,上霜,潔麵,描眉。
一切都該步入正軌了,哪怕那是一條所有人都不支持的道路。
確保了鏡中的自己同往常一樣之後,她換上最美的裙子,離開了家。
她就是孤兒院長大的一條土狗,配不上那瓊樓玉宇的門戶。
人當有自知之明,可惜她當初年少輕狂,錯把自己戴不起的皇冠當成了路邊攤上的銅手鏈。
她其實不喜歡這輛赤紅色的跑車,太花哨了,不適合她。
當初是為什麼選這輛呢?
她發動引擎,默默想到。
明明更喜歡旁邊那輛黑色的越野車的。
算了,過兩天就賣掉它吧。
自己也快三十歲了,該好好過日子了。
斷舍離可是計劃的第二步,她已經托人把這棟太大了的複式彆墅掛到銷售平台上了,定了一個很公道的價錢,相信很快就能賣出去。
她在市中心有一套九十多平的小樓房,剛好能讓一對新婚夫婦過上十幾年的幸福生活。
十幾年後,孩子大了,她就換間更大的房子。
畢竟要考慮到人家的**呢。
在她憧憬未來的時候,電話響了。
是大哥,最疼她的那一個。
也是現在最生氣的那一個。
“你在哪呢!快回來!趁現在還能反悔,趕緊和人家道個歉,把婚複了。”
她心情愉悅地開著車,一邊聽著家人的牢騷,一邊看著前方美麗的風景。
之前怎麼沒發現,這裡這麼美?
“你都小三十了,還這麼瞎搞是要鬨哪樣啊?”
發現她不吃這一套,大哥便換了套路,苦口婆心地勸道,“我讓人查過了,這次完全是你無理取鬨,人家和你過日子過得好好的,你突然,毫無理由地和人家離了,你自己說說,你這對嗎?”
“是我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她終於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是我耽誤了人家這麼多年,我對不起他。”
“你你知道錯了你倒是回來啊。”
電話裡雄厚的男聲透露出一絲隱約的無奈,“我就搞不明白,人家那麼支持你,你說不要孩子人家都沒說什麼,你突然來這麼一出,到底為什麼啊?”
前麵是紅燈,她停車,熄火。
“那天。”她想了想,打開免提,將手機放到旁邊,“我去院裡麵了。”
“大哥你乾了很多事吧?那裡現在好大,好寬敞。”
“我見到院長了,她說她在院裡待了一輩子,就算退休了也要住在那裡。”
電話那端的人靜靜地聽著,他這麼多年賺得錢,有一半都搭在那個全球第一的福利院裡了。
“那裡現在的夥食好好啊,我看有肉有菜的,哪像我們那會兒,稀飯裡有兩滴油都能高興得站起來吃飯。”
“然後我就想,就那麼一瞬間,我突然想到了。”
紅燈過去,她繼續朝著目的地行駛。
“當時,我們是怎麼活下去的呢?”
“有一年,上麵沒人管我們那家破爛的孤兒院,我們是怎麼撐過那年冬天的呢?”
“彆說了。”
電話那頭,男人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他不是什麼好人。”
她沒理,繼續說道。
“他上山打麻雀,去菜市場撿彆人不要的菜梗,去屠宰場求誰都不吃的下水,是院長賣了自己的房子讓我們喝上了白米粥,是他,讓我們吃白飯時不至於難以下咽。”
說著,她頓了頓,“我說的不對嗎?”
男人沉默了一下,他實在不想提那個糟糕的家夥,“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人總是會變的。”
“那他變成什麼樣了?他乾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能讓你們都不認他這個兄弟?”
她的語氣有點激動。
“他那時候讓你們收手難道不對嗎?如果當時你們聽了他的話,把場子賣掉,那年冬天東子會為了欠款大半夜出去跑黑車,因為疲勞駕駛撞死在公路上嗎?”
“你們為什麼就是要把東子的死怪到他身上?”
“因為那時候隻有他一個人走了!”男人提到從前的事,還是忍不住一陣厭惡,“撐不住提前離開的人,隻有他一個,他那會兒是場子裡的核心人物,那年我們會那麼難,有大半是拜他所賜。”
“所以你們就要把他當成凶手是嗎?”
“是。”
男人想到這裡,歎了口氣,“你當時在上課,不了解情況,但是,他自私自利,給不了你幸福的。”
“我的幸福,從來都是自己掙的。”
說完,她掛斷電話,下了車。
到地方了。
這棟寫字樓裡,是現在站在互聯網領域最前端的一家公司。
是四五年前,他工作的地方。
她走進大廳,拿出他的照片,問前台的小妹。
“請問這個人現在還在這裡工作嗎?”
小妹接過照片,仔細看了裡麵那個男人一眼。
“這個人沒見過,要不你去問一下經理吧?就在那邊。”
她認出麵前這個風華絕代的女人是經常出現在潮海衛視的那個化妝師,想必那個看臉的經理不會拒絕回答她的問題。
“不用了,謝謝。”
沒人能忘記他的臉,想必他已經離開這裡了。
她拿回照片,轉身離開。
本以為工作時間會在公司,沒想到他已經辭職了。
既然如此,就去守株待兔吧。
她把車倒出來,向那人的家駛去。
那個不到五十平米的老破小,他的“小窩”。
就在公司的不遠處,很近。
她記得他把那裡裝飾得很溫馨,暖色牆紙,楠木家具,還有一把很舒服的椅子,每到下班,或者周末,他就會坐在那把可以自由調節高度的椅子上,抱著鍵盤和鼠標,一開機就是四五個小時,也不知道他的脊椎是怎麼受得了的。
他習慣在家門口的地毯下麵放一把鑰匙,很糟糕的習慣。
但也多虧了這個習慣,她不會傻乎乎地站在門口等他。
如果計劃順利的話,她會在躲在門後麵,在他回家時蹦出來嚇他一跳。
好久沒做這種惡作劇了,有點小期待。
她想到這,嘴角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絲笑意。
土狗就該和土狗作伴,相處著舒服,不膈應。
不膈應
嶄新的街道,整齊的兩排樹林。
潔白的欄杆後麵,是規劃合理,錯落有致的一座座樓房,以紅磚色為主題的小區裡,幾個老人坐在中心被草坪包圍的休息區裡下棋。
不老,不破,不小。
她記得這裡,是她前夫在兩年前開發的小區。
當初就覺得那個位置有哪裡不對,現在想想,也真是諷刺。
他不在這裡。
沒關係,有一個地方,不管他搬到哪裡,都會定期去的。
她掉頭,往東邊駛去。
那是一片拖了全市後腿的貧民區,因為開發難度大,釘子戶太多,屬於三不管地帶。
唯一的優點是治安不錯,可能是因為發生過不少的惡**件,每隔五十米就是一個小警廳,老實說,比她現在住的那個高檔小區還要安全。
記得位置是
左拐,前進,右拐,第二的路口停下,駛過一片泥巴路後,邊上角落裡第四戶人家。
這個小院子還是沒變,已經褪色的紅色鐵皮大門,很久都沒翻新過的磚頂小平房。
裡麵住著一個很可愛的老太太,她的孫子是他的同學,在一場事故中從山上掉了下去,屍骨無存。
那個同學和他的關係很好,出事以後,他就經常過來,代替那個死去的同學照顧老太太。
她以前也經常來蹭飯,來之前會和他一起去菜市場買菜和肉,記得他特彆喜歡在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屠夫那裡挑肉買,因為那個老屠夫總會順手給這個看著順眼的小夥子多給幾斤下水。
老太太包的餃子特彆好吃,每次來這兒以後,他第一個任務就是把買來的豬肉剁成餡。
那時候,她會站在旁邊,一邊嫌棄他的力氣小,一邊用各種笑話逗老太太笑。
老太太總在他們離開時,抹著眼淚,操著不知道是哪裡的方言說,“我家囡囡真是認識了倆好娃娃,要不是你倆在這兒我真不知道該咋辦嘞。”
他可以不認他的兄弟,可以和她斷絕關係,但唯獨不會放著這個老太太不管。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