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崔提克,是高級戲修假扮的。
獨自麵對一個高級戲修,李伴峰還真有一些緊張,無論表情還是語氣,都十分到位。
但最讓李伴峰費解的是,這名戲修為什麼要把他引到愚人城?
他為什麼會知道愚人城的所在?
難道說他是……
戲修目光一凜,正要對李伴峰下手,李伴峰道:“彆急,一出好戲,得講究個謝幕,橫豎都到了這一步,咱們把話說清楚些,之前進我屋子裡的女人,是你同夥麼?”
“你說這個女人?”戲修一抹自己的臉,立刻變成了之前走進木屋的女人。
女人是他假扮的,崔提克也是他假扮的。
李伴峰讚歎道:“好技法,可我聽到崔提克聲音的時候,你在我麵前,他的聲音卻在房子外麵。”
“戲院裡的一些小技巧,你常去看戲就知道了。”說話間,戲修嘴唇沒動,聲音卻像從遠處傳來的。
“你來普羅州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搶黃土橋?奪七秋城?還是有塊地方就行?”
對於戲劇方麵的知識,戲修很願意回答,其他的問題,就沒那麼好耐心了。
“知道這麼多對你有什麼用?下輩子還想來找我報仇麼?”
李伴峰笑道:“戲都快謝幕了,還不讓我看看劇本?”
戲修搖搖頭道:“在這出大戲裡,伱隻是個跑龍套的小角色,你的戲份已經沒了,不用再看劇本了,
不過你要是肯說實話,我或許可以給你加一點戲碼,你先告訴我,是誰把我來普羅州的消息透露出來的?”
李伴峰搖頭道:“這還用彆人透露麼?你做事有些太離譜了,當著孩子他媽麵,把孩子他爹糟蹋了,這你也能做的出來?”
戲修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誰還沒個嗜好呢?你想加段戲碼麼?我給你來個帶勁兒的?”
李伴峰搖頭道:“這戲碼來不了,我也不想這麼急著謝幕,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李伴峰撒腿就跑。
戲修放聲笑道:“你跑不了,在這座城裡,你永遠出不去,而且無論你去了哪,我都能找到你!”
李伴峰一路跑回了長三書寓,嫣紅正練歌呢,見李伴峰來了,一臉歡喜道:“姐妹們,快來,咱們掌櫃的回來了!”
姑娘們前簇後擁,把李伴峰迎進了後堂。
嫣紅道:“七爺,你上次答應給人家帶的胭脂呢?”
“來的匆忙,忘了帶了,下次一定補上。”
嫣紅撅著嘴走了。
嫣青兒上前道:“七爺,你上次答應給人家的珠花呢?”
“我也忘了帶了,下次給你補上。”
嫣青兒哼一聲,也走了。
嫣翠兒上前道:“七爺,你上次答應給人家的血肉呢?”
“這個我帶來了!”李伴峰笑吟吟道,“就在身後,一會就跟來。”
嫣翠兒一怔:“一會就跟來……這人是活的?”
李伴峰點頭道:“活的呀!”
嫣青兒歡喜道:“七爺給送新鮮的了?”
嫣翠兒生氣了:“給你送的麼?那是七爺給我的!”
嫣紅怒道:“那麼大個活人,你難不成想獨吞麼?”
唐昌發從裡屋衝了出來,拿著擀麵杖道:“都嚷嚷什麼呢?掌櫃的,你回來了?去見城主了麼?”
李伴峰一瞪眼道:“糊塗,一會就有大活人上門了,這事能告訴城主麼?”
“大活人……”唐昌發看了看手裡的擀麵杖,“那咱們中午還吃麵條麼?”
嫣紅戳了唐昌發一指頭:“看你那點出息,還吃什麼麵條啊,掌櫃的給咱送肉回來了!”
嫣翠兒還是委屈:“肉是我的!”
李伴峰對眾人道:“這肉不好拾掇,你們可得小心應對。”
唐昌發一臉自信回了廚房,把擀麵杖換成了菜刀,對眾人喊道:
“嫣紅兒,門口迎客,臉上笑得再甜點,
嫣青兒,屋裡唱曲兒,嗓門拔得再高點,
嫣翠兒,帶上姐妹們跳舞,腰枝扭的使勁點,
掌櫃的,您坐這喝茶,第一塊精肉給您吃!”
李伴峰沒有喝茶,他沒那麼悠哉,他找機會回了一趟隨身居,告知娘子和洪瑩準備好技法備戰,還得和老爺子商量變通的事情。
唐昌發在正堂等著吃肉,一名女子,二十歲上下,來到書寓門口,問一聲道:“剛才是不是有個男人來過?”
嫣紅兒一怔:“你來這找男人?”
女子哼一聲道:“你們這不能找麼?”
嫣紅兒皺眉道:“你覺得合適麼?”
“我剛才都看見那男人進了你們書寓!”
嫣紅聞了聞味道,愣了片刻,這人身上有血腥味。
這就是掌櫃的找回來的活人?
她回了大廳,對嫣翠兒道:“彆跳了,桃子都快搖掉了,
老唐,掌櫃的找來的是個女人,不吃我們這套!”
唐昌發聞言,啐了兩口唾沫在手上,整理了一下發型,先把菜刀彆在後腰上,帶著堅毅的笑容道:“我去。”
他就這麼去了,姐妹們都有點放心不下:
“他那樣,能行麼?”
“平時聽說他也練功,應該有點真本事的!”
“他有什麼真本事”
他來到了門口,衝著女子道:“你是來找男人的?”
女子點點頭。
“時間長短都沒什麼要求吧?”
女子冷笑一聲:“時間長短都不濟,你還出來做什麼生意?”
唐昌發低下了頭,有點慚愧,還有點不服氣:“你要這麼挑揀我也沒辦法,這書寓裡就我一個男人。”
“胡扯,”女子上前勾了勾唐昌發的下巴,“你這還有個男人,城外來的男人,我來這是為了找他。”
唐昌發愣了片刻道:“這沒有彆的男子了,真就我一個!”
女子收了笑容,臉色陰沉起來:“你們藏著他做什麼?就想要他那身血肉?
這事好說,你們把他交出來,我把他弄死,血肉都歸你們。”
唐昌發憨厚一笑:“您這話說的,我們又不是開黑店的。”
嫣青兒在屏風後邊看的著急:“等什麼呢?趕緊把她弄進來。”
嫣紅兒壓低聲音道:“這人好像有點來頭。”
嫣翠兒想要出去幫忙:“還管什麼來頭,橫豎都是掌櫃的送來的肥肉。”
那女子一抹臉,從女子突然變成了男子,這是一直追蹤李伴峰的那名戲修。
嫣翠兒剛一探頭,嚇得又縮了回來。
嫣紅問道:“出了什麼事?”
嫣翠兒哆嗦半晌道:“是大公子!”
大公子顧如鬆,愚人城城主孫鐵誠的親傳大弟子!
嫣青兒一驚:“大公子怎麼會來咱們這,這可怎麼辦?”
嫣紅兒道:“聽他意思,好像是衝著掌櫃的來的!”
嫣青兒道:“掌櫃的哪去了?我去找他去!”
嫣翠兒怒道:“你敢!你要是敢把掌櫃的賣了,我就跟你拚命!”
嫣青兒也急了:“你跟我拚什麼命,又不是我招惹了大公子!”
唐昌發回頭喊了一聲:“彆特麼嚷嚷了,這是男客,都收拾收拾出來見客了。”
顧如鬆皺眉道:“唐昌發,你彆跟我裝糊塗,你不知道我是誰?”
唐昌發搖頭道:“天色這麼暗,我真看不清您是哪位。”
顧如鬆笑了笑:“我離得這麼近,你還說看不清楚,這雙眼睛乾脆彆要了。”
“行,聽您的,不要了。”唐昌發把自己眼睛摳了出來,扔在了桌子上,臉上隻留下兩個深邃的窟窿。
“客爺,我是真看不見了,眼睛都下來了,鐵證如山,”唐昌發麵色平靜道,“您要看得起我們書寓,就在這挑個姑娘,您要是看不起我們,那就好走不送。”
顧如鬆歎口氣道:“你這是何苦?你不知道疼麼?”
唐昌發笑道:“是挺疼的,可有啥辦法,你說不要,咱就不要了,這不是給你個麵子麼。”
丟了一雙眼睛,唐昌發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他的眼睛是假的,但是他自己相信是真的,就像他相信自己一直活著。
沒了這雙眼睛,他看不見了。
下了這麼大本錢,是為了用技法逼退顧如鬆。
顧如鬆心頭一陣陣發怵,他知道自己中了技法。
可他有雲上一層的修為,還是戲修,心裡發怵,臉上毫無破綻,顧如鬆帶著一臉輕鬆的笑容道:“你這麵子沒給夠,有本事你把心肝挖出來我看看!”
“好說!”唐昌發拿起刀子,對著肚子就剖了下去,熱氣騰騰的額心肝摘了出來,放在了顧如鬆的麵前。
“您還要什麼,儘管說!”
“你又對我用技法!之前是鐵證如山,而後是請打叫板,”顧如鬆拿出了手帕,捂了捂鼻子,“可你這技法有味兒,我嫌棄。”
唐昌發囁嚅道:“有,有什麼味?”
“死人味兒呀,還用我說麼?”顧如鬆拿著手帕扇了扇風,“這味兒多惡心,你天天怎麼受著的,你自己聞著不惡心麼?”
唐昌發一陣哆嗦,有些東西,在他們這,不能被觸碰。
嫣紅兒一驚:“持人長短,老唐要認慫。”
顧如鬆用手絹捂著鼻子,接著說道:“你死了多少年月了?真就一點不嫌棄自己?還在這開書寓,還在這做生意,你什麼時候有過生意,有人願意來你這麼?你看著自己那模樣,不想吐麼?現在天冷還能好點,過些日子天熱了,你不怕自己生蛆麼?”
一番話後,唐昌發渾身顫抖,說不出來話,也不會動了。
他之前對大公子顧如鬆用了愚修的請打叫板之技,技法的要領在於自我傷害,請打,就是請你打我,你不打,我就自己動手。
唐昌發挖了自己眼睛,剖了自己心肝,給對手造成了極大的心裡震懾。
彆看顧如鬆是雲上,愚修技對他照樣有用,此刻的顧如鬆在戰力和戰意上都受到了極大削弱。
可顧如鬆也會愚修技,他用了持人長短之技。
唐昌發之前做的事情全都是忍耐和謙讓,隻想逼退顧如鬆,按理說,他付出這麼大代價,但沒有絲毫冒犯,所作的事情並不犯毛病。
但顧如鬆不理會這些,持人長短的技法要領,在於抓住短處和痛處不放。
他抓住了唐昌發最痛的地方,把傷口一點點撕開。
唐昌發一瞬間失去了反抗能力,顧如鬆趁機進了書寓大廳,推開了唐昌發,徑直往裡邊走,邊走邊道:“你們幾個活死人,都給我聽好了,現在立刻滾出去,彆給我添惡心,
我是什麼身份,你們自己清楚,再讓我看見你們一眼,我拆了你們這身爛骨頭,全都扔茅廁裡去,再把你們魂魄廢了,讓你們灰飛煙滅!”
三個姑娘在屏風後邊,咬著銀牙,攥緊了拳頭。
嫣紅兒先從屏風後邊跳了出來,指著戲修背後道:“在那呢!大公子,在你後邊。”
顧如鬆一愣,什麼東西在後邊?
嫣翠兒走了出來:“彆聽她瞎說,後邊沒人!”
嫣青兒也走了出來:“你們說什麼後邊,後邊什麼也沒有!”
顧如鬆一皺眉,她們這是要乾什麼?
這麼拙劣的演技,是要騙我回頭麼?
想要趁我回頭偷襲我?
她們有膽子偷襲我嗎?
她們忘了我是誰,忘了我是什麼身份?
難道我身後真有人?
糾結之間,顧如鬆感知到了身後的聲音,猛然回頭,見李伴峰就在身後。
憑著雲上戲修的手段,他可以立刻完成偷襲,站定出手,戲修非常的快,非常的隱蔽,不比旅修遜色。
對方難以閃避,也難以招架,就連李伴峰當前的宅心人厚之技都抵擋不住。
可顧如鬆還處在糾結之中。
身後那三個女人還說個不停。
是全力殺了李七,還是兼顧著防備身後那幾個活死人?
這一糾結,他出手明顯慢了。
動作一慢,被李伴峰閃開了。
轉眼之間,李伴峰身影不見了。
走馬觀花!
顧如鬆眼神飛快,立刻搜尋李伴峰的蹤跡。
幾名女子在身後喊道:“大公子,在左邊呢。”
“大公子,又到你身後了。”
“大公子,在上邊,快看!”
愚者千慮!
這三個女子都在用技法!
砰!
顧如鬆糾結之間,注意力被分散了,走馬觀花得手,胸腔炸裂,鮮血滲出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