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尖黃,咱們之前的老賬,是不是也該算算了?”看似老實巴交的男子,原本蹲在地上,現在站了起來,雙手依舊抄在一起,衝著葉尖黃憨厚的笑了笑。
楚少強不認識這個中年男子,但他能看得出葉尖黃的恐懼。
葉尖黃確實害怕。
這是當年讓人聞風喪膽的愚人城主,孫鐵誠。
葉尖黃往煙袋鍋裡裝了一鍋子煙葉,點著了,一邊抽,一邊說道:“當初動手的可不止我一個。”
孫鐵誠笑道:“我要算賬的也不止你一個,今天碰巧遇到你了,正好先從你這算起。”
葉尖黃噴出一口煙,在煙霧籠罩之下,他要把自己的身軀也化成煙。
這是煙修最難對付的手段之一,一旦化煙成功,很多攻擊手段會對煙修不起作用。
孫鐵誠揮了揮手,驅散了眼前的煙氣,咳嗽了兩聲道:“我說你能不能抽點好東西,你這煙嗆死人了,
這破煙葉子早晚把你抽死,等伱死了,把你燒了,也就該化成煙了!”
煙霧散去,葉尖黃沒能化成煙。
因為孫鐵誠之前說了,等葉尖黃死了,把他燒了,就該化成煙了。
那反過來一想,如果化成煙了,是不是就等於葉尖黃已經死了?
葉尖黃用力晃了晃腦袋。
不對,不能這麼想。
這是愚修技,倒果為因。
葉尖黃能化成煙,這是因為他是煙修,這和死不死沒關係。
可孫鐵誠就一直衝著葉尖黃笑:“你化個煙試試,看看你死不死,看看你還能不能化回來!”
僵持片刻,葉尖黃不敢化煙,他又抽了一口煙,噴在孫鐵誠身上,他想把孫鐵誠化成煙。
他知道這很難,可哪怕隻化一部分,隻化一小會,也能給他爭到一個先手。
孫鐵誠擺了擺手,他沒化成煙,隻是又咳嗽了兩聲:“你他娘的抽的是樹葉子吧?你再衝我噴煙,我把你嘴縫上,
就你這兩把刷子,還想把我化成煙?今天咱們誰化了煙,誰就死在這!”
賭修技,乾坤一擲。
孫鐵誠和葉尖黃賭上了。
葉尖黃要是能把孫鐵誠化成煙霧,孫鐵誠賠命。
葉尖黃要是把自己化成煙霧,葉尖黃自己的丟命。
這等於斷了葉尖黃的退路。
孫鐵誠會賭修技麼?
葉尖黃不確定,但葉尖黃不敢賭,他不敢確定孫鐵誠有沒有兼修其他道門,他也無法確定孫鐵誠哪句話是真的。
他自己不敢化煙,也沒辦法把孫鐵誠化成煙,那接下來該怎麼打?
葉尖黃很慌亂,煙鍋子不慎磕打在水泥台子上,煙灰灑的到處都是。
他還有很多技法,他能把煙霧化成劇毒,還能變成兵刃,甚至能化成囚牢,把對手困住。
可這對孫鐵誠有用麼?
化煙的手段沒了,葉尖黃已經放棄了戰鬥的想法,能不能逃跑,他心裡都沒底。
孫鐵誠背著手,緩緩說道:“葉尖黃,你不號稱三袋鍋子麼,這才抽了一袋,火候還沒到,你接著抽,換點好煙抽,我在這等著。”
三鍋煙袋,葉尖黃,煙修宗師,在沒怎麼出手的情況下,收了煙鍋子,朝著孫鐵誠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孫城主,當初是我對不起你,你留我一條性命,我隨你處置。”
孫鐵誠笑了:“隨我怎麼處置?你是想化煙,還是想化灰?”
葉尖黃能聽得明白,化煙就是死了,化灰就是灰飛煙滅,連魂都不剩。
“孫城主,我求你留我一條命!”葉尖黃再次懇求。
“你的命,是這個麼?”孫鐵誠隔空抓了一把,葉尖黃感覺自己身體裡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孫鐵誠捏著一團空氣,在手裡揉搓把玩。
他這又是什麼技法?他把命給抽走了?
葉尖黃感覺那團空氣裡有東西,一旦被孫鐵誠把東西捏爆了,他這條命就沒了。
“孫城主,手下留情。”
孫鐵誠點點頭:“你去愚人城等著我,不要進城,就在城門口等著。”
葉尖黃道:“我多年沒去過愚人城了,我不知道愚人城而今在什麼地方……”
孫鐵誠笑了笑:“你去找,你是煙修宗師,這不算什麼難事,你肯定能找得到。”
葉尖黃沒敢多說,提著煙鍋子走了。
沒有化煙,沒有使用任何技法,他就像普通人一樣,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出了廢棄的工廠。
孫鐵誠看向了楚少強:“你是誰的人?”
楚少強道:“都行。”
這個回答,聽起來非常寒磣,但確實出自楚少強的真心。
孫鐵誠笑了笑:“紅蓮哪去了?”
楚少強從地上,把公文包抱了起來,雙手送到了孫鐵誠麵前。
孫鐵誠皺眉道:“還拿這個包來糊弄我?”
楚少強趕緊伸手,從包裡把紅蓮拿了出來。
紅蓮之上,有層層法陣保護,但換一個人來,也不敢輕易觸碰。
孫鐵誠倒是毫無畏懼,直接用手把紅蓮接了過去。
楚少強在法陣上留著機關,他隨時可以動用技法,把法陣破解了。
破解了法陣之後,孫鐵誠等於直接接觸了紅蓮,紅蓮很快就會引來天光。
可孫鐵誠不怕,他單手托著紅蓮欣賞了很久,完全不擔心楚少強會采取任何行動。
“這東西,我要了。”孫鐵誠把紅蓮收進了袖子裡,楚少強覺得他袖口沒那麼大,也不知道孫鐵誠怎麼收進去的。
收好紅蓮,孫鐵誠又對楚少強道:“告訴那個賣胰子的,這東西在我這,如果他想要收回去,可以找我來拿。”
楚少強連連點頭。
孫鐵誠指著下方的爬梯道:“這下邊是不是有條鯽魚?”
下邊確實有條鯽魚,楚少強道:“他是內州看守通道的人。”
孫鐵誠從地上撿起一根鋼筋,用手折成了彎鉤,叫來了石工星,讓他把鉤子尖打磨鋒利。
做好了魚鉤,孫鐵誠從廠房裡摘了一根鋼梁,當作魚竿,掛上根繩子,栓好魚鉤,扔進了水裡,悠閒的坐在了水池邊,開始釣魚。
“你說這鯽魚會不會上鉤?”
楚少強趕緊回應道:“我不會釣魚,不懂這裡的方法。”
孫鐵誠很有信心:“我都下鉤了,他咋能不上鉤呢?”
楚少強回應道:“這個……也不是每次下鉤,就一定會有魚上鉤。”
孫鐵誠又道:“這鉤子這麼大,就是專門為了他準備的,他咋能不識抬舉呢?”
楚少強道:“他長得確實很像一條鯽魚,其實他是個人,內州的人……”
孫鐵誠接著問道:“等他上鉤之後,我把弄煮熟了,你敢不敢吃?”
楚少強該怎麼說?
這條鯽魚是內州人,你讓他怎麼吃?
“前輩,我不愛吃魚。”
孫鐵誠笑了:“你心疼這條鯽魚了?”
“我真不愛吃……”
“不吃也得吃,這魚大補!”話音落地,孫鐵誠一挑手裡的魚竿,巨大的鯽魚從水池裡,被孫鐵誠給拽了上來。
鯽魚在鐵鉤上奮力掙紮,他撞斷了爬梯,撞裂了牆壁,似乎要與孫鐵誠拚個你死我活。
可楚少強始終想不明白一件事,作為一個內州人,他為什麼要咬魚鉤?
難道是因為在水裡待的太久了,他的智力真的蛻變成魚了?
直到現在,楚少強還沒有徹底理解愚修技的威力。
“魚好吃,但吃之前得收拾乾淨!”孫鐵誠把大鯽魚往地上一摔,從車床上撕下來一大塊鐵皮,當做刀子,三兩下把魚鱗給刮了。
接下來開膛破肚,摘掉了內臟,一條鯽魚就這麼收拾好了。
楚少強懷疑這個內州人真的變成魚了,整個過程,鯽魚除了撲打身子,沒有做出其他任何有效的反擊。
孫鐵誠把魚竿插進魚嘴,回頭吩咐石工星生火。
石工星一句話不敢多說,從外邊拿來一堆廢木料,當了劈柴,把機床拆了,搭好架子,就在廠房裡烤魚。
沒多一會,魚烤熟了。
孫鐵誠撕下來一塊魚肉,給了楚少強:“吃吧。”
楚少強吃了一口魚肉,心情非常複雜。
他回想起了去年來到普羅州時的情景。
他是被內州委以重任,來普羅州處理重要事務的。
他曾立下誓言,隻要一息尚存,願為內州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他曾當眾表態,內州給他的恩情,生生世世都償還不完。
而今他把恩人給吃了……
這個過程很迷惑。
事情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楚少強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嘴裡又很有滋味。
這個鯽魚,非常的好吃!
孫鐵誠又給他撕了一塊魚肉。
這可怎麼辦?
楚少強強忍著內心的痛楚,把這塊魚肉也給吃了。
吃完之後,他滿心愧疚的看著孫鐵誠。
孫鐵誠皺眉道:“自己動手,彆總讓我伺候你!”
楚少強點點頭,自己撕了塊魚肉。
石工星拿了兩壇子酒出來,三個人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把這條大鯽魚吃完了。
楚少強和石工星都有特殊的功法,能擴充自己的腸胃,可一人一次吃了大幾百斤魚肉,多少有些漲得慌。
孫鐵誠不覺得漲,他有些意猶未儘,把魚刺上的魚肉都刮乾淨了,剩下一副漂亮的魚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