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者和他的小可愛們[無限]!
隗維謙辭敬辭尊稱都用了,卻坐在人力車中沒動彈,煙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扶手。翹著二郎腿,黑色長筒靴上繡著極精美的竹紋。
“多餘你跑這一趟了,”高夢棠說,“我不打算加入任何陣營。”
翡翠煙嘴遞到唇邊,沒挨上去,隗維隔空吸了一口,悠悠地吐出一口煙來“願不願意加入,是您老的想法,能不能讓您加入,是在下的本事。”
赫侖戰戰兢兢,一句話打三個顫“你,你怎麼找到我家酒店地址的”
“這點兒東西都查不到,在下可以從黑鷗卷鋪蓋走人了,”隗維一抬眼,從上到下打量高夢棠一番,“深更半夜的,我們要站在外麵說話麼。不妨請我進去”
黑塔中,實力越強的人,遊戲身份和現實身份融合越多。看隗維的架勢,明明身處現實,卻活脫脫一副淨身師的摸樣,可知他實力之強。
若是他想動手,高夢棠和赫侖絕沒有機會站在這裡同他講話。
對峙片刻後,赫侖請他進入酒店。
隗維一把軟塌榻的懶骨頭,根本不下車。由兩個黑泥人拉著他進入酒店大廳後,他才施施然起身,斜靠在櫃台上。
帶著玉戒指的食指在煙杆上敲了敲,煙鍋裡冒出兩條墨綠色的章魚觸手,扭來扭去。
隗維“人事部想招攬優秀玩家,總要拿出一些令人難以拒絕的條件。比如,和在下簽訂契約,可以獲得一次複活的機會。”
聽到“複活”兩個字,赫侖的眼睛亮了亮。對朝不保夕的玩家們來說,沒有什麼,比多一條命更具誘惑力的了。
“但是,”隗維說,“何羅以貪欲為食。簽訂契約,需要玩家向何羅獻祭足夠多的貪欲。”
隗維伸出小拇指,墨綠色的觸手迫不及待纏了上去,“何羅”所指代的,無疑是煙鍋裡的墨綠色觸手。
“所以,這複活是有代價的。”
“複活的人將斬斷七情六欲,不愛美食,不愛美色,不愛權財。心無雜念,有如聖徒這樣活著其實也挺沒趣兒。但好死不如賴活著嘛。”隗維小拇指一彈,墨綠色章魚觸手縮回煙鍋裡,“但您不同,盲者。”
隗維一抬眼,灰綠色的眼睛像兩團泡在海水裡、將熄未熄的鬼火“盲者閣下,您沒有貪欲,無法與您簽訂契約。這可怎麼辦呢”
高夢棠不是很意外。
清水煮菜他吃了一十多年,這肯定算不上美食。他從未對任何人產生過愛慕,也沒覺得誰很美,反正都沒有他自己好看。至於錢財,能維持他生命體征平穩就行。
貪欲,對高夢棠來說,是個很陌生的詞。他甚至連生物最基礎的求生欲都淡淡的,活一天死一天沒什麼差彆。
過去,隗維用“獻祭貪欲獲得複活”的機會,誘惑玩家加入黑鷗。
這招在高夢棠這裡不管用了。因為高夢棠沒有貪欲,無法獻祭。
隗維卻不見著急,他慢條斯理地從懷裡拿出一張紙,抖開。尖細的嗓子像嗚嗚咽咽的笛聲“但好在,這種情況在下不是第一次遇到。”
一張舊尋人啟事,紙張泛黃,上麵被踩了好幾個腳印。圖片中,是一個留寸頭,戴眼鏡的男生。
高夢棠臉色一變“你從哪拿到的”
失蹤者名字是“高賡”。高夢棠的哥哥。
“在下說過了,這點手段都沒有,還在黑鷗混什麼混。”隗維整理了一下手套,雙手將尋人啟事遞給高夢棠。
高夢棠的父母死於車禍,不久之後,哥哥高賡寄來一封絕筆信,信中稱他會自殺。高夢棠不肯相信,他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調查過所有自殺而死的人,沒有找到哥哥的蹤跡。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找專家比對,絕筆信是高賡的字跡。大家一致認為,高賡承受不了父母的死,自尋短見。
高夢棠也隻好接受這個現實。
“我哥哥真的自儘了麼”高夢棠問。
隗維“在下並不知情。但在下可以問一下,高賡是生是死。”
高夢棠“你怎樣問”
煙鍋在空氣中撥了撥,撫弄看不見的琴弦。隗維慢吞吞地說“幾乎每個人,對自己親近的人,都有一些貪婪,希望他們對自己更好,希望他們陪自己更久。殊不知,親人,隻是關係特殊點的人而已。”
驀地,煙杆停住,對著空氣點了點。隗維說“應該是這條,比父母線略淡一些,比其他人略濃一些。”
“活人的貪欲和死人的貪欲不同。何羅能分辨出來。如果高賡活著,何羅還能呼喚對方,讓他來見你。”
高夢棠沉吟片刻“我想知道我哥哥是生是死。如果哥哥還活著,我要見他一麵。”
隗維斜著眼睛一瞟“那,加入黑鷗的事”
高夢棠又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回答“有結果後,我會加入黑鷗。”
“好。”隗維說。
煙袋鍋裡,墨綠色觸手探出,纏住虛空中那條看不見的絲線,緊緊一握。
空氣隨之扭曲,角落處一盞昏燈扭曲如舞動的狂蛇,他們聽到了軟體生物爬行時咕嘰咕嘰的聲音,和某種巨型地下生物的單調呼喊。
一陣涼風吹過來,似乎能讓血液結冰。
地脈鼓動的悶響,隨心跳一起一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沉入沼澤,逐漸迷失。突然,一盆涼水澆下來似的,所有幻覺瞬間消失。
隗維在櫃台上敲了敲煙槍,敲出幾點夜光的碎渣子“在下叩響了高賡纏在您身上的貪欲,他是生是死,願不願意來見您,就等他的回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