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聽得有人輕歎一聲,潘垚收回心神,隻聽妙清道人又將話題轉回,重新落在了誅邪神一事上。
隻見那立領雙襟的道袍一拂而過,半空中有一水幕,上頭有許多場景浮掠而過。
潘垚捏著五明扇的手緊了緊,無他,水幕之中那人身上有血跡斑斑,半闔雙目,可她仍然瞧出了,這是玉鏡府君。
妙清道人麵上也有些不忍,好歹也是師徒一場。
鈺靈倒是浮起了幾分新奇,她早便知了,她阿爹修行的一道法寶名為浮生若夢,在那一片地界之中,可上演人世悲歡離合。
顯然,這謝予安是殘魂入了這浮生若夢的法寶,走了一遭人世伶仃孤苦,千般萬般的坎坷,方才瞧的那一幕,前一日還是發上簪花,一日看儘長安花,端的是少年意氣風發,轉瞬便是蒙冤鋃鐺入獄
從天之驕子,轉瞬便淪為了階下囚。
嘖嘖,這差距和落差可真大,一般人還真是遭受不住。
妙清道人撫了撫須,語氣裡有幾分惋惜和惆悵。
“鈺靈啊,阿爹和你說一句實話,便是沒有你去歲時排的那一出戲,阿爹也得改了那主意。”
“哦”鈺靈詫異。
妙清道人將杯盞重重往桌上一擱,眼裡有怒意一閃而過。
“他謝予安就跟一頑石一般,無論我施了何種計謀,是鈍刀軟磨也好,利刃紮心也罷,他通通油鹽不進”
他話裡有了幾分歎息。
“果然,人言緣分天定,想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做他謝予安的身邊人,心底人此事難啊。”難如登天,“他的心,可不是那般容易打開的。”
便是五年前有度謀的偃骨一事,要不是有他在背後推波助瀾,又行便利之事,他二人又是他謝予安如兄似父的存在,這事,恐怕還成不了。
“阿爹”鈺靈喚了一聲,語氣裡有幾分擔憂。
“阿爹沒事。”妙清道人抬手拍了拍她的手,寬慰,下一刻,隻見青色道袍拂過,水幕上又換了一幕。
“這、這是”鈺靈都驚住了。
潘垚瞧去,這一刻,她也驚得忘了扇手中的五明扇了。
這是一處晦暗的地底深處,石壁嶙峋,潮濕陰暗,分不清是流水還是血滴落的聲音,一滴又一滴,隻見一身白衣的謝予安身上有血跡斑斑,他被無形的靈炁束縛,低垂著頭,烏發都沾了血跡一般。
石壁頂上有一絲絲的東西探下,像菌絲,細細密密,它們從上而下地紮進了謝予安的背部,有血紅的腥炁透過這菌絲一般的東西朝他湧來。
漸漸地,那一身白袍染上了黑,周身有血煞陰炁環繞。
“不錯,這便是阿爹給你的答複,”瞧著自己的作品,妙清道人有幾分自得,“非是阿爹氣怒於你去歲排的哪一出戲,這一年裡,阿爹便是在忙於這事,這才無暇入你清平宮。”
妙清道人瞧著水幕,冷哼了一聲。
既然他謝予安不吃軟的招,雪中送炭,絕處逢舟都討不得他信任,那麼,就休怪他妙清將事做絕了。
他謝予安胸有偃骨,仙冊有名,他妙清便助他名落仙籍。
隻是仙籍過後
嗬嗬。
“我焚骨化屍,再以梧桐木做軀,刻做二人之形,一作白袍、一作黑衣赤帽,再以一城萬人血脈和屍氣為引,儘數吸納這梧桐木之中,塑其形隻等功成那一日,白袍儘染陰晦,邪神降世。”
妙清道人揚了揚手中的拂塵,“屆時,我再一劍斬殺邪物,功德加身,定能修得圓滿。”
再看鈺靈,妙清道人眼裡有慈愛,目光落在她不利於行的腿處,溫聲道。
“阿爹一定讓你恢複如初,從此,天下人間,暢行無阻。”
“還有你阿弟,”頓了頓,他語氣裡有幾多的傷懷。
“他是個可憐的孩兒,未曾見過這世間的一花一草,又因著阿爹的私心,拘著他的魂,不讓他重入輪回,而是溫養在你這同胞的胞姐體中,隻盼有一日,阿爹能親手再帶他降世,看人間歡喜,如此一來,也不枉我和你阿娘情深一場。”
說起了因為影鬼而亡故的舊人,妙清道人聲音都低了幾分去。
鈺靈對同胞的弟弟沒有喜愛,甚至有幾分嫌惡,可是,誅殺邪神的功德,她隻想想便知這是何其的大,到時,她就不單單是七星宮宮主的千金了,說不得,她阿爹還能一舉晉人仙。
想到這,她也歡喜得不行,眉眼裡染了笑意,驅散了眉間的清冷。
“阿爹,我就知道,您才是我和阿弟的依靠,彆人通通不行。”
妙清道人笑了笑,有幾分慈愛,“你呀你,淨說些好聽的哄著你阿爹。”
“好了,阿爹也要回去準備閉關的事了,誅邪的那一道靈劍還需淬煉,這些日子你自己乖乖的,彆到處瞎跑,也彆惹事。”
他沉吟地算了算,指尖飛速地一掐,拂塵指了指清平宮外那一株玉蘭,透了個底。
“不會拘著你太久,隻等這玉蘭花開花謝之時,便是阿爹斬得邪神之時。”
鈺靈高興得不行,眉飛色舞。
有了痊愈的希望,她不再介意自己的傷腿,手肘勾著妙清道人的手,親自送著人出去。
“阿爹,我送送你,下一次再見阿爹,就又得幾日了,女兒舍不得。”
潘垚將五明扇擱下,抬頭瞧向清平宮外,隻見重重紗幔朦朧,仍見玉蘭樹高大繁茂,此時天色昏黑,月光沁涼地透過樹梢縫隙落下,地上有如霜的光影。
風一吹,白玉為磚的地上如有星動。
時間剩得不多了。
潘垚心裡沉甸甸的,像是墜了個吸水的海綿。
抬眼瞧去,玉蘭樹上花苞粒粒藏於寬葉中,芭蕉村也有玉蘭樹,潘垚知道,它的花期也極短,從花開到話落,約莫也隻七日時間。
而它,隨時會開花。
這時,隻聽妙清道人靠近鈺靈,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潘垚側頭,耳朵動了動,一瞬間,外頭有夜風起,風拂過玉蘭樹葉沙沙作響,吹動紗幔飄飄,也將妙清道人的聲音傳來。
“刀刃鋒利,可傷人也可傷己,邪神一事也是如此此事關係重大,成敗在此一舉,阿爹須全力閉關,不得為雜事所擾。”
“爹,女兒知輕重。”
“好好,阿爹知道,鈺靈在大事上向來立得住,拎得清。”妙清道人心中慰藉,“鬼影山崖底,還請我乖女分一份心神,多注意著些,萬莫出了岔子。”
鈺靈神情認真了,“爹,女兒省得。”
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妙清道人一踏往前,寬袍搖搖,不見了蹤跡。
清平宮裡,潘垚垂了下眼。
鬼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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