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廓清晰。
但輪廓內部卻有著太多的可能。
太多的可能意味著更多的選擇。
因此極為複雜。
江上雨默默的想著,沉默了很久很久。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江上雨拿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是我。”
電話那頭,北疆的一把手江山的聲音響起。
“爸。”
江上雨笑著叫了一聲,眼神卻有些複雜。
父子二人隔著電話,一片沉默。
“對不起。”
良久,江上雨才輕聲道“今天輸了。”
“沒關係。”
江山笑了笑“你做的很不錯,一時的失敗,不算什麼。”
江上雨想要說話,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墮境一擊之後,他的實力從驚雷境穩固期推到了剛入驚雷境的程度,身體愈發虛弱,可心境卻越來越完善。
他笑著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不要太勉強自己。”
江山輕輕歎息,江上雨不止是他的兒子,更是他今生最大的驕傲,這個兒子從小到大幾乎都不曾讓他操心過,他的隱忍,他的智慧,他的低調,很多時候就連江山都為之驚歎,江上雨這些年來在做什麼他一直都看在眼裡,甚至也清楚他的計劃。
今日的最終演習,對於李氏和李天瀾而言是正式的開始。
對於江上雨而言同樣也是。
他輸了。
但計劃不會更改,更不會停止。
“沒事。”
江上雨笑的雲淡風輕。
他坐在床上拿著手機,剛想繼續說些什麼,整個人猛地咳嗽起來。
咳嗽突如其來,卻又無比的劇烈,他整個人的身體都隨著咳嗽劇烈抽搐著,身上的傷口也在崩裂。
濃稠的鮮血順著他的鼻孔流出來,落在了麵前的棉被上。
江山靜靜的聽著,如同死了一樣寂靜。
好半天,江上雨才緩過一口氣,坐在床上劇烈的喘息著。
“又流鼻血了?”
江山問了一句。
“沒有。”
江上雨仰著頭,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笑意卻極為燦爛“真沒事。爸,不用擔心我。”
“實在不行,就回北疆吧。”
江山的聲音有血無力,有些苦澀,帶著顫抖“小雨,不用這麼拚命的。北疆有我在,誰也不敢動你。”
江上雨睜大了眼睛,看著上方的天花板。
此處無人。
所以他不用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五官。
帶著異樣殷紅的鮮血從他的鼻腔,嘴角,眼睛和耳朵裡流出來。
他還在笑。
笑的隱忍,笑的堅決。
“中洲曾經有一個很強的超級豪門。”
他輕聲說道“我無法具體說出他們多麼強大,比不上北海王氏,但比江家卻強大了太多,他們底蘊深厚,曆史悠久,根基龐大,這樣一個豪門,隻是因為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他語氣頓了頓,繼續道“或許算不上錯誤吧,在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錯了很多,爸,你知道他們最大的錯誤是什麼嗎?”
“什麼?”
江山有些愕然。
“他們最大的錯誤,就是最後都不曾留下一個足夠出色的後代。於是所有的輝煌都變成了淒慘,豪門族長死於預謀已久的空難,族長夫人自殺,無數的產業被查封拍賣,附庸家族支離破碎,那個家族本來是有後人的,但最出色的後人基本都進了監獄,有的被判了死刑,有的被判了無期,哦,我忘記了。他們是有足夠出色的後代的,隻不過那個本應該最能支撐起殘局的女人卻瘋了,徹底瘋了,她在華亭最高的地方跳了下去,把自己當成了一隻鳥,最終摔的粉身碎骨。那個曾經輝煌一時的豪門,全族上下,最後連一條狗都沒有好下場。”
他拿著電話,眼神恍惚,輕聲道“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追求極致的榮耀就跟追求極致的罪惡一樣,都是不歸路。所以我理解北海王氏近些年來的做法,我敢肯定,如果北海王氏今日崩塌的話,他們的下場會更加慘烈。至於我們江家或許不會如此,但這僅僅是因為我們不如他們強大而已。爸,如果我不拚,龜縮在北疆,等你退了之後,除非我願意依附一家大集團甘心做傀儡,不然哪裡會有什麼好下場?處在江家現在的位置上,不向上爬,就會永墜地獄,萬劫不複。”
江山沉默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江上雨的五官不再流血。
他的精神愈發萎靡,聲音卻變得更加輕柔“放心吧,爸,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我準備了很多年,要說拚命,現在才剛剛開始而已。我會帶著江家走到我們應該存在的位置上,江家數代人的奮鬥攀爬,不能白費。絕對不能!”
江山苦笑一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做些準備吧。”
江上雨輕聲道“傾城過段時間也許會去北疆。我剛剛答應了古行雲,要做導遊的。”
“傾城?”
江山遲疑了下“離傾城?”
江上雨嗯了一聲。
“嘿”
江山冷笑著“古寒山不打算將她的女兒打造成新一代的鳳凰閣閣主了嗎?不過也對,看到你今日的表現,他改變主意也是正常的。他這是打算用他的女兒來逼我們表態了。”
“沒關係。”
江上雨平靜道“這種局勢下,我們總要亮明態度的。如果能換來傾城,我甘心。她不應該呆在昆侖城那種地方。”
江山嗯了一聲,剛想說話,敲門聲就猛然響起。
秘書走入了他的辦公室。
電話裡,江上雨隱約聽到了一句“書記,決策局緊急文件”
他笑了笑,默默的掛斷了電話,有些疲憊歎了口氣。
北海王氏。
李氏。
他默默的想著,感覺自己就像是站在北海王氏和李氏中間的那個位置。
所以他能夠理解北海王氏,理解王天縱如今即便要踏破規則都要殺死李天瀾的決心。
那是數百年榮耀積累下無法形容的壓力與恐懼。
向著巔峰攀登,本來就是一條不歸路。
若說到背負什麼,王天縱才是背負最多的那個人。
他同樣可以理解李氏的隱忍。
一無所有的情況下,這是他們必須表現出來的態度。
李鴻河帶著李氏在隱忍。
李天瀾就必須在某些時候表現的強勢一些。
而自己呢?
江上雨默默的想著。
江家不曾處在巔峰,但卻也不是一無所有。
這可不就是那個最尷尬的中間位置?
在這樣的位置上,他必須隱忍著什麼,同時也要背負著什麼。
窗外的殘陽徹底隱於天際儘頭。
夜幕逐漸覆蓋蒼穹。
光線徹底消失的刹那,江上雨轉頭看著窗外。
夜幕的微光之中,那是一張沒什麼狂熱野心,但卻極為執著堅定的臉龐。
(終於寫到這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