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無比精致的小劍停留在旗杆倒塌前的位置,劍身在空中微微震動,不斷變幻著形狀。
它越來越長,也越來越模糊。
這確實是一把劍,似是實質,又像是虛幻,它懸停在空中,周圍的一切,包括劍身,放佛都是透明的。
老人眯著眼睛看著那片透明的虛無,感受著若有若無的劍意,輕輕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帶著歲月的痕跡,平靜而自然。
老人已經很老了,稀疏的發絲一片純白,眉毛幾乎已經完全掉光,他的皮膚依舊光潔,皺紋很少,但卻無比鬆弛,他守著棋盤,佝僂著身體看著那把幾乎完全虛無的劍,眼神中也沒有什麼攝人的精光,隻有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淡然與平和。
“十三重樓,一劍開山”
老人輕輕自語著“如果沒有猜錯,這就是十三重樓中的虛空劍?”
“您記性真好。”
老人對麵姿容絕美的成熟女子微笑著開口道。
她素白的手掌捏著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輕聲問道“不知道您老人家有幾分把握?”
“老嘍,一分把握都沒有。”
老人眯著眼笑著“但有些事情,不是沒把握就可以不做的,李家的小夥子斷了我的旗,我怎麼也要嘗試一下斷掉他的劍才行。”
島上的人終於動了起來。
薑氏當代族長薑同夜親自帶隊,乘船進入湖中,直奔對岸。
女子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北海何曾如此落魄過”
她看著船隻消失在遠方,喃喃自語了一句。
“起起落落,都是定數,人生在世,一路高歌的人我見過,但要說一路高歌千秋萬代的家族和勢力,不要說見,我聽都沒有聽過,北海的根基如今已經完全穩固,到了這種程度,一時勝敗其實說明不了什麼。我們隻要擁有北海,就擁有一切。”
老人低頭觀察著麵前的棋盤,慢吞吞道“李氏的那孩子來帝兵山,也就是要一個交代而已。他拿走秋水,斷了萬世,其實沒什麼,名將部隊損失慘重,通天陣被破,陳家接下來數十年都要休養生息,至於薑氏,就算我今日隕落,其實也沒什麼。他就算真打穿了整個北海又怎麼樣?北海不過是一時失敗而已,他總不至於滅了北海,就算他想,也沒那個能力。”
“我前不久的時候跟你們家那位見了一麵,提起中洲,如今局勢還算明朗,他也提起了李天瀾,卻是半點都沒放在心上。不是因為李天瀾不強,到了今天,誰也沒辦法否認他的潛力,尤其是東歐亂局結束後,他能打穿北海,就能橫掃黑暗世界。隻不過他就算最後真的成了天驕,建立了比北海更強的勢力,但北海還是北海。七大持劍家族拱衛王氏,北海上下一體,實力到了我們現在這種程度,其實最不用擔心的,就是外敵。隻要我們內部穩得住就好。”
女人成熟但卻沒有絲毫歲月痕跡的臉龐上露出了一抹苦笑“這麼多年,他一直對外強調著北海王氏的尊嚴,一舉一動都是如此,反而忽略了內部的一些問題,而等他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成型了,我們不是沒有努力過,但目前看來,根本無濟於事。”
王天縱隱而不出。
王逍遙入無敵境。
王青雷在東歐蠢蠢欲動。
北海王氏內部醞釀出來的問題越來越明顯。
任何強大到不懼外敵的勢力,往往都是從內部分裂的。
如今七大持劍家族依舊平靜。
可被他們守護的王氏,內部卻已經開始出現了裂痕,而且變得越來越明顯。
如果李天瀾真的打穿了北海。
王逍遙不會在意。
王青雷不會在意。
王天縱結下的因果,如今李天瀾來要一個交代,當他真正登臨帝兵山的時候,踩下的是王天縱的尊嚴,也是七大持劍家族的尊嚴。
小船路過了江麵,進入了滄瀾湖。
女子靜靜的看了很長時間,才默默轉頭。
老人依舊研究著麵前的棋局,心無旁騖。
女子站了起來,對著老人深深彎腰,輕聲道“老人家,拜托了。”
她知道自己的請求意味著什麼。
她同樣也明白老人做好了準備。
隻有準備完全,才會顯得如此平靜。
今時今日,帝兵山和七大持劍家族的尊嚴,幾乎全部係於這位老人的刀上。
天刀帝缺。
封刀二十多年的今日,他依然是黑暗世界最強的刀。
老人沒有說話,隻是抬起頭靜靜的看著越來越近的那艘小船。
二十年封刀養勢。
以九十多歲的年紀強行恢複到最巔峰的狀態。
最強的刀,最絢爛的刀光。
每個人都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這注定是老人一生之中最為璀璨的爆發。
無論勝敗,他的結局都已經注定。
他會成為新時代中第一個被大勢碾碎的無敵境。
而這一切,隻是開始。
隻是開始!
他想到了李天瀾在幽州時說的話。
他就是大局。
也是大勢。
帝缺深深呼吸,一點一點的挺直了身體。
他不姓薑。
但這裡一樣是他深愛的家族,是他深愛的北海。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與李天瀾一樣,都沒有選擇。
李天瀾有進無退。
帝缺有死無生。
呼嘯的風雨中,老人手裡捏著一顆棋子,喃喃自語道“最強的劍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