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章宗皇帝病逝,遺詔曰內人有娠者,生子立為儲嗣,衛王完顏永濟命仆散端出麵,護視章宗內人有娠者,結果數日之內,仆散端即報說,皇妃胎氣有損,而後兩名有孕在身的妃子皆死。
衛王這才安心坐穩大金的帝位,而仆散端此舉頗遭朝堂上群臣譏諷,以至於衛王也不願仆散端總是出現在朝堂上,令人想起這操作。這老將遂領一閒職,在家休養。
一休養,就是四年過去了。
昨夜中都大亂,仆散端當然也遣人四出打探,這才匆匆出麵,跟著徒單鎰等人來到宣華門外。但他是過氣的重臣,手裡並無權柄,所以也很識相,站在隊列後頭,並不輕易冒頭。
結果,郭寧和術虎高琪兩人一同前來邀請……
如今這中都城裡,武力最為強橫的,當然是殺死胡沙虎,壓服叛亂的郭寧。而中都城外,則是掌控縉山餘部數萬,此時仍與蒙古軍對峙的術虎高琪。這兩人同來,禮數實實在在是到了。
仆散端隻覺受寵若驚,想來這是徒單鎰的意思,不禁百感交集。
他年紀雖然老邁,雄心還在,偏偏卻了冷板凳。四年時間下來,屁股尖子都快磨破了,日子過得何等煎熬!誰能想到,徒單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控製了朝局之後,還能想到我呢?
總算有了出頭之日,斷然不能放過!
仆散端向著徒單鎰所坐的肩輿深深行禮,邁步出列。
有了第一個,接著就有第二個。
說來荒唐,第二個乃是仆散安貞。
這幾個時辰,仆散安貞的心裡其實很不愉快。當時在宜中坊,徒單鎰和胥鼎兩人簡直如喪家之犬,全靠著仆散安貞麾下的拱衛直和威捷軍擊退了追兵。當時說好了三家瓜分權柄,結果事到臨頭看看,這宣華門前全是人!
一個個都淌著口水,全都是等著上桌吃飯的!
本來應該暗地裡分食的美味珍饈,非要拿到大庭廣眾之下,那還能自在享用嗎?
話雖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看郭寧和術虎高琪兩人皆有實力,看他們二人的親密架勢,顯然也沒法單獨把誰排除在外。
而武臣裡頭第二個被叫到的仆散端,乃是仆散安貞的叔父,仆散家族的宿老,他老人家要分一杯羹,仆散安貞實在也沒有反對的資格。
這就不錯了,無論如何,自家確確實實還在桌邊。而且,仆散宗族占了兩個位置,怎也吃不了虧,外人說不定還羨慕哪!
於是,仆散安貞也向徒單鎰躬身行禮,成了第三個。
然後又有了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
直到湊足了十個人,郭寧才心滿意足,領著武臣們在升王所在的車駕前列隊站立。
然後他又兜轉了回來,站到了徒單鎰麵前。
重玄子皺眉“六郎,你這一通忙,究竟圖什麼?”
徒單鎰擺了擺手“住嘴!”
過去的半年裡,徒單鎰給了郭寧許多支持,使得郭寧能在複雜的局麵下安然成長,穩穩地經營起了數千精銳的局麵。但徒單鎰是很小心謹慎的,他從來沒有政治上的許諾,也沒有給郭寧加官進爵。
因為在徒單鎰看來,郭寧是自己手裡一把銳利的刀,是用鐵鏈鎖著的惡虎。徒單鎰一開始就知道,郭寧是多麼的桀驁不馴,所以既要大用,又要小心控製,不使其逾越底線。
但現在,這個底線不存在了。
郭寧在人叢中往來走了一遭,一人帶出了中都城裡夠份量的武臣。這和戰場廝殺是全然不同的,徒單鎰全沒想到,一個昌州的潰兵能這樣鎮定自如地辦下來。
除了徒單鎰和重玄子,周圍的每個人都以為,郭寧是徒單鎰的心腹,是他的得力乾將。
郭寧這一遭走下來,徒單右丞在軍政兩途橫壓朝堂的實力自然彰顯無疑,大家都確信,大金國的未來,一定是掌握在徒單鎰手裡。
但是,在所有人眼裡,還有一件事就此明確。
那就是,郭寧並非握在徒單鎰手裡的刀。
這把刀確實銳利異常、殺人無算。可握著刀柄的,是郭寧本人,隻不過郭寧聽命於徒單鎰而已。
在瓜分滿桌酒肉的時候,郭寧的身份和術虎高琪、仆散安貞他們是一樣的,他也有資格坐在桌邊。
不用回頭,徒單鎰都能想到,自家身後胥鼎、張行簡、張行信等人看著郭寧的灼熱眼光。
這一下,想要喂飽這條惡虎,可就難了!
徒單鎰沉吟了片刻,問道“六郎,你想要什麼?到了這時候,咱們不妨坦誠相待。你且開口,隻消我能辦到,必不讓你失望。”
而郭寧笑了笑。
在火光掩映下,他嘴裡的白牙閃著寒光,愈發像是猛獸。
郭寧稍一躬身“老大人,升王那邊,還在等待諸位呢。我要據守宮城,就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