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蠢貨如此行事,是在給成吉思汗添麻煩呢!本來己方建號立國,斷大金一臂,蒙古軍便能從容馳騁於中原,宰割大金的萬裡疆域、億兆黎庶。木華黎這廝,卻隻盯著東北內地的小小利益,因為一點小事,就把最有力的盟友當成了敵人!
蒙古人真就這麼做了,怎麼辦?這下,最惡劣的局麵成真,想要四麵通吃不得,這下變成四麵皆敵了!
蒲鮮萬奴想明白了,於是一時間手腳冰涼,就如兜頭被倒了一桶雪水,他渾身的力氣一下子消失,連站都站不穩。
但他猶不放棄。
蒲鮮萬奴絕非無能之輩,甚至可以說,他比東北內地的絕大部分將帥都要精明,所以才能一度將各部謀劃於掌中。直到現在,他的精明依舊。他人雖憔悴,但此刻做出的決定並沒錯誤。
蒲鮮萬奴輕咳一聲,遞過一個信匣“你攜我親筆書信,且去一次,再看情形。”
蒲速烈猛當年落魄時,曾受過蒲鮮萬奴的恩惠。故而哪怕他拋下了義父義子的情分,對蒲鮮萬奴卻真有幾分尊重。
雖然此刻山下契丹軍圍困重重,想要殺出千難萬難,蒲速烈猛全無一言提起。他拱手搖肘行了撒速之禮,鄭重道“請宣使放心,我必定將信件送到,為宣使求來援軍。”
他轉過身,撩開帳幕。
待要大步出外,蒲鮮萬奴在後頭道“你放心,契丹人隻要知道你是去求援的,便不會全力攔阻……他們覺得勝券在握,正指望鹹平府裡的守軍也出來廝殺呢!”
蒲速烈猛倒真沒想到這一點。
他心知蒲鮮萬奴的謀劃之能仍在,當下凜然應了。
果然,當他領十餘騎奔行下山的時候,契丹人各部都在吵吵嚷嚷立營。一處處營壘如魚鱗分布,環環相扣,仿佛要在山腳下布設天羅地網……卻並沒有什麼兵馬出來,特意阻止這支小小騎隊。
蒲速烈猛也確實熟悉周邊地理,他先猛衝向南虛晃一槍,然後折而向西,繞過另外兩處駐軍的台地,沿著興隆溝、東北溝一路急行。
一行人中途廝殺兩次,避過漫山遍野追殺逃兵的契丹人,經兩個時辰,終於趕到了鹹平府,叫門而入。
隨即便有士卒將之迎上城頭,郭寧和紇石烈桓端接著,先看書信。
那書信寫得,倒是四平八穩,雖然處處繃著遼東宣撫使的身份,口氣甚大,但死死咬住了自家乃是朝廷任命的東北地界頭等重臣。
說來有趣,郭寧和紇石烈桓端奇襲鹹平府,固然打斷了蒲鮮萬奴的計劃,卻也終止了他造反的各項操作。那麼,蒲鮮萬奴便大可以說,自家自始至終,都絕對忠誠於大金朝廷,絕無反心。
他在書信上,甚至全然不提起伏殺複州軍軍官、誘殺東北招討使完顏鐵哥之事。郭寧和紇石烈桓端也知,這種事真要打起嘴上官司,他死活不認,誰又能逼他認呢?
蒲鮮萬奴的書信隻反複強調,大家都是忠於朝廷的,何必鬨到這麼不愉快呢?你們有什麼想法,有什麼需要,不妨坐下來談。隻要我這個遼東宣撫使的權柄範圍內能解決的,一定能儘力解決,絕不推諉。
從兩位自家的利益出發,有我這個東北宣撫使出麵,也一定能保證兩位得到的利益更多。
總而言之一句話,我蒲鮮萬奴已然認栽,從今後洗心革麵,願為兩位鞍前馬後。
怎麼樣,行不行?行的話……兩位賢兄救命啊!快來救我!
郭寧看過了書信,將之遞給紇石烈桓端,轉而問道“蒲鮮宣使那邊,糧秣物資夠麼?水源有麼?兵士的數量可充足?可還能繼續堅持廝殺麼?”
蒲速烈猛俯首不敢抬頭,隻沉聲道“糧秣物資可支應三日。山間有溪水、流泉可供飲用。兵士尚有數千,都得蒲鮮宣使恩養,願效死力廝殺。”
眼前這個渾身浴血的女真人騎兵,能這麼文縐縐地說出漢兒言語,還說得頗為字正腔圓?
郭寧略有驚訝地瞥了他一眼,沉聲道“那麼,你去回複你家宣使,就說,我複州軍久戰疲憊,而且兵甲器械糧秣都需要調集。請蒲鮮宣使先堅持三日,三日之後,我軍相機行動,前來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