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的是。”
“所以,你打算怎麼去對付賈涉,我不乾涉,但有一條,你和宣繒都記住,那就是海陸兩端的貿易不能斷!該我們的錢財好處不能少!應由我們掌控的商路不能亂!”
“父親放心!”史寬之再度深深作揖。
過了好一會兒,他抬起頭,見史彌遠懨懨欲睡,才小步退出臥室。
這時他心中滿是興奮之情,覺得父親聽從了他的建議,願意給他掌握的力量以施展的機會,這無疑表明,父親對他的信重。
調動楊友去往揚州行事,說是為了泄憤也好,說是為了伸張他自己的權勢也好,隻要辦成了,就一定是好事情。想到這裡,他的腳步都情不自禁地變得輕快起來。
誰知剛下台階,正撞上廊道側麵走過來一個人。“砰”地一聲,兩人俱都踉蹌。再看這人,原來是宣繒。
宣繒和史寬之親善,倒不必客套。他向史寬之點了點頭,便直衝進房。
史寬之想到自家要讓宣繒去傳話,便停下腳步,在廊道裡等著。
宣贈進了臥房,回頭便關好房門,走到榻旁“相爺,淮東出了事!”
史彌遠一驚“什麼事?”
“江淮製置使李玨從揚州發來急報,說真州的忠義軍統製楊友造反,率軍攻打揚州。淮東經略安撫使應純之與楊友裡應外合,意圖奪城。幸而江淮製置副使賈涉臨危不亂,召楚州忠義軍平亂。經一日苦戰,陣斬楊友,並斬亂兵數百人。應純之怙惡不悛,在戰場上高呼酣戰,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終於引起義憤,遭亂刀殺死。”
這一通都是什麼屁話……
史彌遠接過文書看了兩眼,簡直氣到發昏章第十一。
楊友的忠義軍兵力有限,錢糧也仰賴朝廷,他們鬨餉或有可能,發什麼顛了去造反?
應純之是嘉泰三年的進士,從兵部侍郎任上出鎮淮東,楊友在他麵前,連個螻蟻都不算,他憑什麼會看重楊友?
他的頭銜裡還有一個楚州知州呢,就算要和楊友裡應外合,又何必非得特地跑到揚州去生事?
身為楚州知州的應純之和楊友勾結,去攻打揚州。結果楚州地方的忠義軍又提前知道,然後長途奔走數百裡,到揚州去作戰,殺了自家的父母官?
退一萬步來講,應純之是名門之後,朱熹的弟子,就算有點出格的想法,再怎麼說,他也必然是大宋的忠臣!怎麼可能在戰場上公然口出狂悖之語?
這件事太胡扯了,這文書不像是文書,倒像是特意送來羞辱史彌遠和宣繒智力的戰書!
史彌遠把文書一扔。
宣繒撿起文書,滿臉苦笑“李玨好歹也是進士出身,定是被逼著寫出這東西的。若非如此,他就算喝了十桶酒,醉死過去了,拿著腳趾持筆,也寫不出這樣的胡言亂語。”
剛說完,便見史彌遠扶著額頭,身體往榻上仰倒,他連忙近前扶住,伸手在史彌遠兩鬢輕輕按摩了一會兒。
史彌遠這才緩過來,低聲問道。
“其它各處,比如揚州的地方官員、駐軍、水師各部,可有什麼文書、表文?”
“全無。”宣繒想了想“這真是奇怪,或許這趟兵亂,結束得很快?相爺,再過日,各地總會有風聞,我到時候再仔細探察。”
史彌遠沉吟半晌,搖了搖頭。
又過了會兒,他低聲道“楊友躁進生事,又拉了李玨和應純之為後台。結果賈涉和楚州那邊的忠義軍……我記得,那一路兵馬,首領是個女人?”
他記憶力極好,君前奏對的時候,無論是各地風土人情、官員履曆,隻要官家提起,他都能侃侃而談。但這會兒身在病中,腦子轉的難免慢些。
宣繒應道“是個叫做楊妙真的女子,當日在山東,有個匪號喚作四娘子。”
“結果賈涉和那四娘子反客為主。四娘子先一步領兵入城,在極短的時間裡,就殺了楊友和應純之,壓服了楊友的部下。賈涉則挾持了李玨,讓他寫了這份文書,把臟水全潑在楊友和應純之身上。”
“丞相明見,我也覺得,情形當是這般。”
宣繒問道“這份文書名為稟報,實際上是在威脅我們。我們的應對若不合他們的心意,運河南北的貿易立時受阻,說不定忠義軍轉身便去投郭寧……相爺,你看咱們怎麼辦才好?”
史彌遠閉目良久,沉聲道
“貿易受阻,南北都要吃賠賬。這不是區區一個賈涉能決定的,不必擔心。另外,跟隨著楊妙真南下的忠義軍,都是山東紅襖軍中的死硬之士。當年郭寧傾覆了紅襖軍的基業,兩家打過惡戰,結下過血仇,他們也不會輕易去投郭寧。就算要投,運河沿線到底還有多支朝廷兵馬在!”
史彌遠從宣繒手裡拿回那份文書,扯成碎片,往地上一撒。
“這文書,彆再理會了。之後如有稟報揚州情形的,全都不必理會……你去做三件事。”
“請相爺吩咐。”
“第一件事,應純之如何,不能聽外人的。他是歿於外任,須得安排贈官、蔭子,賜諭祭葬。要大張旗鼓,讓那李雲知道,再商議個好聽點的諡號,要帶‘忠’字的!”
“遵命。”
“第二件事,你按著平亂的賞格,帶上錢糧,去一次揚州頒賞。你告訴忠義軍上下,楊友既然有罪伏誅,他們就得另外推個真州忠義軍統製出來。此外,朝廷也外允準楚州的忠義軍推舉一個統製,都儘快報上來待朝廷認可。此事辦完就回,不必理會賈涉,也彆管李玨。”
“好。”
宣繒連連點頭,等了會兒,不見史彌遠說第三件事。
“相爺,相爺,第三件事呢?”
史彌遠的臉色一沉“你來時,見到寬之了麼?”
“是,方才在廊簷下見到了大公子。”
“他心思多,這會兒估計還在廊下等著,你出去以後告訴他,身體不好就多休息,到處奔走,不利於恢複。外院的事,不用他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