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不呢。”
他哼笑了一聲,動作輕柔地幫你把一縷頭發捋到耳後,聲音卻帶著冷意。
叫片山翼的少女說不定是個怪物。
萩原研二早早地發現了這件事。
他人氣旺盛、在異性中廣受歡迎。不僅因為他有想要體貼他人的心情,也得益於萩原敏銳的洞察力。
他會細致地去留意周圍人的感受和想法,給予當事人恰到好處的關懷。
因此他很快就發現了,片山翼絕大多數時候作出的反應並不是出自她本心。交往過程中她會時刻觀察他人,然後根據她學到的交往知識選擇出能達到她目的的做法。
所以她在該笑的時候笑,該哭的時候哭。
但無論「哭」還是「笑」,都僅僅是在模仿而已。
時間久了,萩原很容易就能看出她什麼時候是在模仿,什麼時候是在撒謊。她還非常聰明,有時候會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來敷衍不想回答的問題。
就像他問飛升是否真的需要那麼多人的生命時,她微笑,說「關於這個問題」,她「當然會撒謊了」。
究竟是對哪件事撒謊呢
是對伊森本堂說謊了,還是隻要問到這件事她就會撒謊
意識到片山翼的本質後,有段時間萩原隻要看著她,心裡就會產生莫名其妙的恐懼。
她租住的房子和她的氣質很相配,空曠而冷清。整棟樓隻有他們這一間住戶,周圍也幾乎沒有其他居民。
在春天尚未到來的嚴冬裡,淩晨萬籟俱寂,萩原聽見她輕輕關上門,腳步聲逐漸遠去,他半夢半醒間會想起以前家裡那個倒閉的工廠,終日閘門緊鎖,不見天日。在那幾年腐朽在廠裡的機械零件如果能說話,那麼感受大概與他現在相同
像被墳墓般的死寂吞沒了一樣。
萩原研二在某些時候會對安靜產生厭惡。他喜歡聯誼,喜歡被人圍著的感覺,喜歡受到矚目。
但那些在這裡都沒有。
他活著,但是也死了。失去了名字,失去了熱愛的工作,隻有極少數人知道他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和一個模仿人類舉止的結果主義者呆在一起。
時間越是流逝,萩原就越是急切地想要找到點什麼東西來填補生活。可這個地方有的,隻是寫滿怪力亂神的書籍、不見儘頭的死寂、以及片山翼。
無形
中,萩原開始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挪到了片山翼的身上。然後終於,他發現了一些她作為人類的細節。
比如她其實有很強的自尊心,偷偷瞧不起人,在讀書筆記上寫「儘管作者的學識令人存疑」;對他的態度裡隱含有一種財產的占有欲,有種莫名其妙的愛惜,每天都會觀察他的情況。
她總是很過度地關注他。
這種關注在起初是反常的、過量的。可當這樣的生活不斷持續之後,它們逐漸填補上了心裡不斷擴大的空洞。
她狡猾,冷酷,不擇手段。
但就算他不講什麼引人注意的話、她也在看他。就算他故意藏起氣息來,她也在看他。就算每次她做了壞事後,故意用點力氣去牽手、擁抱,她的目光也不會移開。
久而久之,萩原甚至產生了種錯覺他不必去爭取關注,也不用去說些討巧的話,隻要他還活著,片山翼就會永遠地關注著他。
就像凍死者在臨終前會受大腦欺騙,將寒冷當作炎熱一樣。萩原不受控製地,從這種冷酷裡感受到了虛假的溫暖。
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他越是感覺到溫暖,就意味著越是嚴寒。
這種矛盾撕扯著他。
以至此刻看到她麵露哀傷之色時,萩原想,為什麼你就不能真是裝出的這幅真誠懇切的樣子呢
你不必是個好人,但為什麼你連普通人也不是呢
萩原絕不可能對鬆田的死袖手旁觀,甚至於,他做好了再死一次也要阻止的覺悟。
他也在讀片山翼書房的那些書,知道世界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想要改變鬆田陣平死亡事件,付出的代價再高昂也不一定能成功。
片山翼大多數時候對他還是說話算話的。她說不會插手,就好像真的將這件事拋之腦後,再不過問了。
萩原則一反常態,開始頻繁外出,提高了和鬆田陣平聯係的頻率。
鬆田陣平的調崗已經生效,萩原這麼頻繁在警視廳周圍出現其實是件風險很大的事。他一貫在人群裡出挑,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有人叫破他的名字。
但這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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