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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修剪指甲,小小的手上,十隻手指都塗了紅豔豔的丹蔻,與她血紅的唇、眉間的戾氣一樣,看起來有輕微的違和。
不是她酷愛這具五歲女孩的身體,而是天生地長的幻妖,唯一的短板便是無法化人形,隻有這一具現成的軀殼能為她所用,為此她還蟄伏了許久,想來也真憋屈。
這種憋屈,她便發泄到了這幾個自不量力、讓她耍得團團轉的方士身上。
“柳哥哥”她眼皮微掀,懶洋洋地喚,“我有些餓了。”
柳拂衣立在她身旁,如同忠心耿耿的騎士,聞言立即恭順而體貼道“我去廚房給你拿些吃的。”
幻妖鼻子裡“嗯”地一聲,露出了詭豔的微笑“好。”
柳拂衣走遠,腳步不疾不徐,連背影都流露出一種遺世獨立的氣質。
幻妖伸手看著自己剪好的指甲其實,這地宮就是一座空殼,廚房裡什麼食物都沒有,所謂的生活,不過是依照著李府的日子做個樣子。
隻是數百年孤獨寂寞,現在有這個傀儡陪伴,哪怕這人間煙火都是假的,她也覺得十分滿意。
柳拂衣進了廚房。
廚房裡隻有淩妙妙一個,少女穿著一身淺碧色的衫子裙,側著身子站著,正在低頭看著砂鍋,灶卻是冷的。
“怎麼不熬藥”他無聲地靠近了她,偏冷的靛藍色衣擺隨風而動,帶著一股陌生的威壓,淩妙妙抬頭,滿眼惶惶然,欲言又止,怯怯道“柳大哥”
“怎麼了”他冷淡地問。
少女伸出細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灶台,吞吞吐吐,“火”
他紆尊彎腰去看,黑洞洞的膛裡,柴火淩亂地堆著,皺起眉頭“火怎麼了”
她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有些縹緲“火點不著”
柳拂衣鬆了口氣,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原來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剛要起身,淩妙妙背在身後的手猛然伸出,手裡握了客廳插紅梅的那隻白瓷瓶,“哐啷”一聲砸在了他後腦勺。
碎瓷片崩裂一地,點點血跡如紅梅,滴滴答答綻放在碎片上。柳拂衣的身子順著灶台無聲地滑了下去,伏在了地上。
“柳大哥對對不住,回頭讓你打回來”
淩妙妙心跳不止,兩腳在不自覺地抽筋著,她以一個非常扭曲的姿勢,咬牙拖著柳拂衣的身體,移了個位置,扶著他坐著靠在灶台邊。
他的幾縷長發遮住了臉,妙妙將他的臉擺正,頭發理好,看起來像是坐在地上小憩。
地上殘局拿腳撥到了一邊,她從袖中抽出僅剩的那五張符紙,因手抖得厲害,抽了三次才抽出來,手心都讓汗打濕了。
她一麵按照慕瑤叫她的陣法,繞著柳拂衣在地上貼符,一麵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生怕一個不注意,幻妖便聞聲而來,掐斷她的脖子。
最後一
張符紙貼好,幾張符紙上的字跡同時閃爍起來,相互感應,表明她貼得位置沒有偏差,即刻便能生效。
淩妙妙拍拍裙子站起來,倒退著走出了符紙圍成的圈,臨到門口時,以門邊靠著的竹杆猛地將砂鍋一撥,陶瓷砂鍋從桌上滾落到了地上,轟鳴著破碎,發出巨大的響聲。
她扔下竹竿,轉身飛快地跑出了廚房,走廊不受光,幾乎漆黑一片,靠著梁上冷紅的六角燈照亮,她拎著裙子敏捷地跑過時,六角風燈便隨風而動,垂下的流蘇來回旋轉。
她閃身進了廳堂,藏在巨大的屏風後背後。透過屏風的縫隙,能看到正在修剪指甲的幻妖扔下剪刀,跳下圈椅,狐疑地往廚房走去,小小的女孩走路像貓兒,幾乎沒有聲音“柳哥哥怎麼了”
幻妖走遠了。
屏風背後,那間始終鎖著的房間吱呀開了一條縫,妙妙透過門縫,看見了慕瑤清冷的琉璃瞳,慕瑤衝她點了點頭,旋即無聲掩上了門。
六角風燈的搖晃慢慢停止,地上恍惚的一團紅光不再變幻,一切重歸寂靜。淩妙妙濕透的後背貼在了冰冷的牆麵上,幾乎把自己站成一根柱子。
如果運氣正常,幻妖一旦靠近被打昏的柳拂衣,就會被那五張符紙聚成的陣暫時困住。慕瑤要趁此機會進入幻妖的房間,去奪柳拂衣的心臟。
按她們商量好的,妙妙站在放門口望風,一旦形勢有變,即刻敲三下房門,提醒慕瑤出來。
她一個人站在屏風背後,惴惴不安地盯著轉角,好幾次盯花了眼,杯弓蛇影地看到了幻妖的衣角。
房間很大,以一張繡著青竹的屏風為分隔,一分為二。靠門是十娘子和李準睡的大床,這些日子,幻妖令柳拂衣睡在這裡,以便供她隨時差遣。
床上的帳子規規矩矩地掛著,被子疊的整整齊齊,床單上不見一絲褶皺。
是柳拂衣的風格,慕瑤淡笑。
房間本就隻靠燭火照亮,還有屏風格擋一層,顯得昏暗曖昧。慕瑤的目光逡巡一周,沒有發現異常,繃緊脊背,繞過了屏風。
屏風後是一張小床,枕頭旁邊有幾隻被開膛破肚漏了棉絮的布偶東倒西歪,又小老虎,也有娃娃,布偶旁邊是膨起的枕頭。
枕頭對五歲的女孩兒來說,顯得有些高了,慕瑤緩緩靠近,伸出纖長手指,將枕頭掀開了一個角。
枕下果然有一隻成人巴掌大小的漆黑盒子,她的心跳急促,將盒子抽出來。盒子口上以小兒塗鴉的筆法畫著一隻鎖,卻緊緊閉著,她兩手一掰,沒能打開。
這鎖,原是幻妖畫的封印。
她背上汗水濕透衣衫,一手摟住那硬物,一手在懷裡迅速摸出一張符紙,蓋住了鎖,符紙貼上的刹那,扭了一下,起了皺,即刻燃成了灰燼。
她不信邪,又貼了一張,符紙再次飛速地燒掉了。灰燼滑落的同時,慕瑤忽然發現盒子上畫的鎖消失了。
她心中一喜,顫抖地手掀開盒子。
瞳孔
驀地放大盒子裡空空如也。
恍惚中有微風掠過她頭頂,燭火詭異地四下搖擺,滿室虛影亂晃,她猛地抬頭,柳拂衣麵色鐵青似鬼,無聲無息地坐在窗口,正麵無表情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