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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安停留的第三天,收到了柳拂衣匆匆遞來的信,信封上還殘留著連綿陰雨天的潮氣,薄薄的紙被露水打得皺巴巴的。
慕瑤展開信紙時顫抖的手指暴露了她的急切,可是掃了一眼之後,她就臉色慘白地笑了笑,一言不發地將紙疊成四折,鎖進了匣子裡。
“阿姐。”慕聲的黑眸定在她臉上,敏銳地繃緊了神經,“怎麼了”
她垂下眼簾,眼角的淚痣在燈下閃光,肌膚仿若透明,“沒什麼,追查耽擱不得,我們先往無方鎮去吧。”
慕聲的手叩在匣子上“讓我看看。”
“不管他了,先下一盤吧”
“讓我看看。”他一動不動,眸中滿是冷意,罕見地在姐姐麵前表現了執拗的一麵。
慕瑤臉上強撐的笑終於褪了乾淨,有些破罐破摔地鬆開手,靠在了椅子上。
慕聲抿著嘴唇取出那張蒼白的紙,信上字跡異常潦草,隻有短短兩行“情況有變,歸期不定。不必等,先行。”
他“嚓”地一甩,將紙拍在桌上,語氣發沉“阿姐”
慕瑤彆過頭去,飛速地擦去了溢出眼角的一絲晶瑩,深吸一口氣,紅著眼眶強笑道“阿聲,彆鬨。”
慕聲沉默地看著她的臉,若非逼到絕境,她鮮少露出過這樣失態的神色。
他知道阿姐對柳拂衣用情之深,他年少時使儘渾身解數也無法介入,嫉妒酸澀這麼多年,幾乎都快習慣了。經曆數次劫難,他們一次比一次加密不可分,難以撼動。眼看他們一路發展到即將成婚,他也隻是覺得,或許這樣就是故事的結局,是他被動接受的終點,也無不可。
都已經這樣了,他還能怎麼樣呢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柳拂衣突然撇下阿姐離去
這麼多年,慕瑤從來沒有當著他的麵哭過。
他眸中慢慢沉澱出一種異樣的冰冷“阿姐這次還要等他嗎”
慕瑤驚異地抬頭“什麼意思”
他的語氣越發薄涼“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處事,難道阿姐還要原諒他嗎”
“原諒”她蹙起眉頭,“拂衣並未對不起我,談何原諒”
他低眼,柔和美麗的睫毛蓋住了眼裡翻騰的憎惡“柳公子從不潔身自好,三心二意,搖擺不定,任何一個女人送上門來,他都不會拒絕。阿姐,這就是你喜歡的人”
慕瑤怔住了,隨即氣得發抖,“阿聲,你說話怎麼這樣刻薄”
少年猛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慕瑤,沉默了許久,似乎到達了壓抑的爆發點,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刻薄”
慕瑤也跟著急促地站起來,眼前人潤澤的黑眸中熟悉的無辜和親切迅速褪儘了,陌生的乖戾浮現出來,連帶著他周身都彌漫著一層冷意,與平時截然不同。
慕瑤頓了頓,語氣放低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這麼多年想說的話,阿姐
不是早應該料到嗎。”他眸中仿佛結了冰,嘴角譏誚之意越發明顯,“他若夠喜歡你,早就上趕著娶你,他如今連娶你都推三阻四,你就沒有想過,從此不要他了嗎”
“慕聲”慕瑤先是被戳了痛腳,頭皮一陣發,隨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今日的話全是主觀臆斷,偏偏說得異常難聽,幾乎是句句忤逆。
她本就在氣頭上,他煽風點火她勉強壓住火氣,勉力解釋“這麼多年,你難道還沒認清嗎拂衣並不如你所說。”
她刻意放柔了聲調,想緩解此時的氣氛。
“那又如何”他卻毫不留情,步步緊逼,“在我看來,你根本不需依仗他,求著他。”
“誰求著他了”慕瑤的自尊心被驟然踐踏,心裡的火“倏”地被點燃了,神情冷了下來,“我雖然一直同拂衣在一起,那是因為喜歡,何曾依仗過他”
她頓了頓,又覺得跟他爭辯毫無意義因為他不懂。
語氣緩了下來,“感情的事情,你情我願阿聲,你還不明白。”她慢慢地坐了下來,有些疲倦地喝了一口水,想讓自己冷靜一下,“你先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我不明白,阿姐難道就清醒”慕聲站著不動,有種咄咄逼人的壓迫感。
“阿聲,出去”
他充耳不聞,微勾嘴角,笑容中卻毫無溫度,“我看阿姐糊塗得很呢。”
“”慕瑤抬起頭,淡色的眸盯著他,冷笑道“好,就算如你所說,我是依仗柳拂衣。那我若離他而去,你說,我們兩個該依仗誰”
她的音調越發抬高,帶著一絲委屈的沉痛“慕家撐到今天,不過苟延殘喘,你以為沒有拂衣一力支持,我們是如何還在捉妖江湖中保有一席之地”
慕聲緘默片刻,古怪地冷笑“那是因為阿姐從始至終不夠信我。”
慕瑤皺眉“我何嘗不相信你”
“我說過我可以保護你,為爹娘報仇,你從來沒放在心上,寧願相信柳拂衣,也不肯相信我。”
“”慕瑤被他氣笑了,“你實力如何,難道我做姐姐的不清楚你的術法一大半是我教的,法器是我送的,慕家術法,我自己都學得一知半解,何況是你你連我都打不過,怎麼麵對她”
“我可以。”他驟然打斷,眸中翻騰著黑雲般的戾氣,低眉盯著自己攏起又張開的手指,呼吸顫動,聲音卻極輕,“我非但能打過你,放眼天下,沒幾個人能是我的對手。”
慕瑤注視他片刻,臉色極其難看,“你想怎麼做到,卸發帶嗎”
她冷笑一聲“是非不明,不擇手段這麼多年,我就教會你這個”
慕聲的神情驟然出現一絲裂痕,被很好地掩藏在麵上乖戾之後。
慕瑤將冷掉的茶水推至一旁,動作大了些,茶水潑出來,沾濕了她的手指“在裂隙之下,妙妙懷裡掉出的香囊是你送的吧”
聽到這個名字,他驟然抬眼,眸
中驚異還未消退,就看見慕瑤麵色蒼白地冷笑“你知道淩妙妙怎麼說的嗎她說,是她路上撿的。”
“”慕聲的臉色驟然變得很複雜。
她在背後這樣維護他
“香囊裡有什麼東西,你當我不知道嗎妙妙不懂事,幫著你瞞我,她以為這樣就是為了你好”
“阿姐”他再度打斷,少年臉上神情完全破碎開來,眼中空冥冥的“我是什麼東西,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
他走了兩步,步子很輕,卻仿佛踩在了一根危險的臨界線上。
“正派加諸於我的束縛再多,也一樣都改變不了我骨子裡的低劣。”他發出“低劣”二字時,語氣中帶著薄涼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我非但畫了那一張反寫符,還有很多張,多到我數不清了。”他驟然綻開一個燦爛的笑,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