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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濃霧漸生,籠罩了竹林。
眼冒金星,喉嚨裡的鐵鏽味彌漫不去,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又用鐵鏈子穿透了胸膛,每呼吸一下就是鑽心的痛。
渾身上下隻有手指能動,盲目地摸索著,地上的草根翻起,露水沾濕掌心。
前幾天下過雨,泥土潮濕冰涼,將指尖凍得生疼,他將十指狠狠插入泥土中,把自己快散架的身體支撐起來。
一點紅光映在他蒼白的臉上,額上的冷汗閃著光,他感受到了身旁的熱浪,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
以茂密的竹林為分界,一麵是幽深的夜,一麵是潑天的紅,紅光最濃處化作劈啪作響的火焰,火舌舔舐著傾頹的房梁,滾滾濃煙衝天而起,混入濃霧中。
剛才還在穿梭行走的人像是被烤焦的螞蟻,橫七豎八地擺放在泥地裡,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離他最近的一個,白衣已經染成了猩紅色,那張死不瞑目的訝異的臉他熟悉,白瑾。
上午見了她,還在笑著問他想吃什麼。
火光在他烏黑的眸中躍動,他怔怔地看著,像是被凍僵了。
他此刻的表情,像是被獵人一箭穿心的兔子,叫聲卡在喉嚨出不來,他本能地張口,先一步出來的卻是淤積在胸口的濃稠血液。
他撐著地,不受控製地吐出一口黑血,飛速掩住口,目光沉滯地下落,一張染血的符紙被風卷動,上麵的字跡蜿蜒繁複,如迷宮般占領了整張符紙,華麗而詭異。
“小笙兒真厲害,比娘還厲害。”
帶著笑意的聲音幽幽響起,嬌滴滴。
風漸起,穿梭在竹林,嘯聲陣陣。竹葉如雨落下,擦過他的肩頭滑落。滾滾濃煙被風吹散,化作天邊濃重的烏雲。她大紅的裙擺在風中飄蕩起來,如同一朵豔色的茶花盛開。
女人妖媚的臉蛋上不慎沾染了幾點血珠,除此之外,她幾乎光鮮亮麗,不染塵埃。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已經在顫抖,鮮血混雜著著泥土,汙濁不堪。
片刻之前,這裡還是井井有條的慕府。
他都乾了什麼
隱約隻記得月光極亮,在她的指導下,漫不經心地畫下了反寫符的最後一筆,隨即感受到體內一股巨大的力量爆開,幾乎將他整個人撕成兩半。
他瞬間被氣浪擊飛出去,險些被難以控製的能量吞沒。
再睜眼時,便是這幅景象。
死寂,冰冷,唯有火焰的劈啪聲,仿佛一場荒唐的噩夢。
今日是他練習以血繪製反寫符的第一日,原以為這符紙不過就是比尋常法術強了一點。
他單薄的身子戰栗起來,臉色慘白如紙“不是,我不是”
不是想這樣的
女人眼裡含著滿意的笑,一步步朝他逼近,“做得多好啊,你看,現在多乾淨”
他以手撐著地,艱難地向後退著,胸口的鈍痛催逼著他,他像受驚的小獸負
隅頑抗“你不是這樣說的”
哄著他,騙著他,教了他整一年的反寫符
到現在,他才有些懂了。
這當口,千頭萬緒像是遊魚,沒命地撞著即將傾覆的船底,胸口悶得慌,竟然有些想吐。他咬住了嘴唇,直咬得唇齒間都是血腥味。
“我說什麼了”她猛地掐住他的下頜,朝那燃燒著的廢墟揚了揚下巴,半是憐憫半是挑釁地輕笑道,“你看清楚了,那些人都是你殺的,跟我有什麼乾係。恩將仇報,養不熟的白眼狼,嗯”
她的目光微微後錯,落在了他身後,鬆開了手,意興闌珊地呢喃“還有一隻漏網之魚呢。”
他猛一回頭,剛回來的慕瑤立在一片廢墟之前一動不動,少女死死盯著一片火光,失了聲,身形單薄得仿佛風一吹就能吹倒。
女人掏出袖箭“團圓去吧。”
箭頭尖得幾乎看不見,閃過一星寒光,法器是慕懷江的,威懾力巨大。
“阿姐”心幾乎在喉嚨裡躍動,他在袖箭射出的同時撲過去,袖箭帶著寒風,“嗖”地射在他肩膀上,兩個人被這一箭生生摜倒了。
慕瑤這才驚醒,一把拉過他護在身後,臉色煞白“白怡蓉,你瘋了嗎”
又一支袖箭出手,女人栗色的眸中帶著冰冷的笑意。
“娘”他伸臂擋在慕瑤身前,不知是冷,還是袖箭上的毒發,他渾身上下都在打擺子,“娘求你不要殺阿姐”
“慕聲啊,那麼多人你都殺了”女人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輕輕笑起來,“現在又裝什麼好人呢”
他的嗓音已經啞了“娘”
“誰是你娘”女人的箭頭一偏,對準他的額頭,嘴角冷冷勾起,“要不是你有用,何必留你性命到今天。早就該死了,孽種。”
袖箭破空而出,瞬間往他命門上去,冰涼的箭頭挨住他額頭的瞬間,氣波震顫起來,空氣中蕩開了一大波漣漪,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生生挾住了箭,將那箭頭向旁邊一扳。
啪嗒。箭落在地上。
“小笙兒”天地間回蕩著她的聲音,溫柔的,帶著一點淡淡的哀意,拖出長長的回音。
他茫然四顧,她在各個角落,如霧籠罩,又如霧即將消散
是她。
身旁慕瑤的身子晃了晃,先倒下去,隨即是他。一陣風拂過他的額頭,如同誰的手在輕柔撫摸著,所有的樹木,枝葉同時擺動起來,抹去他腦海裡全部的火光與血跡。
“孩子,不是你的錯,跟姐姐走,忘了今天。”
“連娘一起都忘了吧。”
她如煙花,粉身碎骨,神形俱滅最後一刹那,天地萬物,都甘願替她傳話。
“阿聲,開開門”
“阿聲,出事了”
他靠在床頭,茫然睜眼,眸子一動不動地望著虛空,許久才有了焦距,稍稍一動,淤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