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
妄想家伸出手,發出模糊的囈語。
衰敗的血肉巢穴中,熟悉的身影赤足走出了汙穢,羊脂般的皮膚上殘留著些許的血跡,胸口則被猩紅的血肉覆蓋,一顆用力跳動的心臟鑲嵌在了胸口上。
愛麗絲目光空洞地看著這個世界,不帶絲毫的情感。
“愛麗絲,她……”
震驚的聲音在伯洛戈的腦海裡響起,艾繆看著這個與自己相近的臉龐,情緒一瞬間有些失控。
妄想家最終達成了他那瘋狂的幻想,他將不滅之心植入了愛麗絲的屍體裡,憑借著那禁忌的生命力令她重歸塵世。
愛麗絲複活了,如今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就這樣真真實實地站在了艾繆眼前。
“她什麼都有可能是……但唯獨不是愛麗絲。”
伯洛戈打斷了艾繆的胡思亂想,聲音嚴厲。
“人死了就是死了,什麼也不剩,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留下的痕跡,也隻是你身上的哲人石。”
伯洛戈精神高度集中了起來,極度的緊張下,現在伯洛戈甚至產生了些許的嘔吐感。
他平常可不是這樣的,哪怕麵對銀騎士時也沒有這樣的反應,但現在僅僅是注視著那從汙穢中走出的身影,伯洛戈就有種注視世界邪異雲集之物的感覺。
靈魂沿著視線被拉扯著,直到被拽出軀殼,隻留下蒼白灰敗的塵埃。
沒有人能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哪怕魔鬼也做不到。
所以愛麗絲死了,現在活過來的人,絕對不可能是愛麗絲,她隻是某個披著愛麗絲皮囊的……怪物。
轟鳴的巨響打斷了伯洛戈的思考,銀騎士從峭壁的碎石中起躍,再度殺向愛麗絲,現在不滅之心與她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想要奪取不滅之心,就需要斬殺掉愛麗絲。
裁鐵之劍尚未落下,愛麗絲抬起手,碩大的觸肢從卷起,直接將銀騎士攔腰卷起。
這並不足以阻止銀騎士,劍光閃動,再怎麼龐大的身軀,在秘劍的揮舞下,也隻會崩塌而已。
可這一次銀騎士掙脫束縛後,他察覺到了情況的不對。
銀騎士的動作逐漸變慢了起來,關節間仿佛被填入了阻塞物,變得乾澀遲鈍。
一向光滑銀白的甲胄上,此刻多出了諸多細小的血絲,它們居然抵禦住了銀騎士以太的威壓,頑強地在這盔甲的縫隙間紮根生長了起來。
銀騎士能聽見那密密麻麻起伏不斷的啃食聲,這些血肉正在一點點蠶食著他的甲胄,並不斷地滲透著。
眼下第三席的真身並不在這戰場中,他正處於霧淵堡壘內,貼身保護著影王。
現在所行動的銀騎士,本身就是一具煉金武裝,可以作為支配物進行遠程行動,它可以完全地傳導著守壘者的力量,但無法將秘能的效果一並附加。
所以第三席才將自己的佩劍也攜帶了出來,利用這把致命的裁鐵之劍進行作戰。
按照第三席的計算,這些力量足以擊潰泰達了,但意外卻接踵而至,直到現在可以突破甲胄防禦的愛麗絲也出現了。
愛麗絲完全融合了不滅之心的力量,腐化的血肉貪婪地吞食著所有的物質與能量,而這正是禍惡的力量。
伯洛戈見過遺棄之地內的情景,禍惡饑餓地吃掉所有的精華,歸根結底它不止是在進行簡單的進食,而是在吃掉所有具備“能量”的東西。
以太被吞食殆儘後,它就開始吞食那些凡性的物質,經過禍惡的消化,它粗暴地篡奪著那些屬於物質的“冷鐵的靈魂”,令其化作無數的塵埃。
現在禍惡的力量在愛麗絲的身上得到了完整的展現,那些附著在銀騎士身上的血肉,正吞食著銀騎士自身的以太,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做到了突破矩魂臨界的效果。
銀騎士自身以太完整的流動性被打破,如同一個水杯破損出了數個小孔,自身的力量在不斷地外溢。
這對伯洛戈而言是個好消息,銀騎士被削弱了,可即便削弱了,依舊不是自己能對抗的存在。
伯洛戈努力克製著心底的不安,這場戰鬥正麵對抗已經沒有任何勝算可言了,他需要在愛麗絲與銀騎士兩敗俱傷之際出手。
愛麗絲吸取光了狼蛛所有的精華,腳下的血肉枯朽死去,她的力量則在一點點地抵達峰值,可怕的以太反應激昂不止。
輕輕地抬起手,愛麗絲似乎在呼喚著什麼,很快大裂隙的霧海深處響起了陣陣的咆哮聲,聲音自那遺棄之地升起,沉眠的禍惡察覺到了不滅之心的呼喚,試著掙脫束縛。
“她變成了禍惡嗎?”艾繆不可置信地問道。
伯洛戈同樣搞不懂現狀,他回答道,“我不清楚。”
種種的未知填滿了戰場,幸運的是,銀騎士會替伯洛戈前進,進行所有的試錯。
銀騎士沒辦法拒絕,他的目標也是那顆珍貴的心臟。
以太在甲胄的表麵躁動,銀騎士沒法根絕這股禍惡之力,但短暫的壓製還是能做到的,血肉紛紛休眠了下去,令啃食的速度減緩了下來。
銀騎士望著愛麗絲,她一身的潔白,就像浸染在晨光中般,泛著炫目的光暈。
愛麗絲如同降世的天使,可所有人都清楚,這隻是虛偽的假象,天使並不來自那雲後的天國,而是深紅熾熱的地獄深處。
除了一個人,他仍沉浸於自己的幻想中,癡狂不已。
“愛麗絲……愛麗絲!”
妄想家伸出雙手,踉蹌著向前,他反複地眨眼,在麵具下擠出大滴大滴染血的熱淚。
哪怕到了現在他也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妄想家成功了,愛麗絲活了過來,就這樣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眼前。
伯洛戈在一旁觀望著,銀騎士也是如此,麵對複活的愛麗絲,他們都保持著距離,警戒著潛在的危險。
隻有陷入瘋狂的妄想家,他完全無視了愛麗絲的威脅,像個要擁抱孩子的父親般,張開雙手,一點點地靠近愛麗絲。
他努力了如此之久,舍棄了一切邁入瘋狂之中……
妄想家付出了如此之多,在今日這一切終於達成了。
接連的戰鬥與血肉的蠶食早已讓妄想家的身體殘破不堪,可他還是拖著布滿汙血的身體,一點點地來到愛麗絲的身前。
愛麗絲的目光空洞,她似乎是在看妄想家,又好像沒有,任由妄想家來到了她的身前。
“愛麗絲……”
妄想家的聲音嘶啞,他似乎發不出彆的聲音了。
他慢慢地跪了下去,然後抱住愛麗絲的身體,布滿汙血的麵具用力地蹭著愛麗絲,感受著這股溫暖的真實感,妄想家似乎終於可以停歇下來了,喉嚨裡響起滿足的嗚咽。
愛麗絲對此毫無反應,至始至終她都一言不發,隻是以那冰冷空洞的目光審視著妄想家。
妄想家抬起手,扯掉了臉上的麵具,這麵具他戴的太久了,久到就像和血肉長在了一起一樣。
撕扯中拉扯出一道道粘稠的血絲,臉龐的血肉破潰,露出那枯朽將死的麵容。
“是我啊,愛麗絲。”
泰達希冀地呼喚著,直到這一刻愛麗絲終於有所反應了,她微微地歪頭,看著泰達。
她朝著泰達伸出了手,似乎要撫摸泰達的臉頰,泰達也完全陷入了滿足感中,僅存的理性一點點地歸於寂滅。
泰達張開手等待著愛麗絲的擁抱……然後他被愛麗絲扼住了脖頸。
愛麗絲注視著泰達,伴隨著手腕的用力,窒息感製止住了泰達,他試著掙紮,可身體提不起半點的力氣。
泰達不理解地看著愛麗絲,愛麗絲則在他的注視中露出了充滿邪性的微笑,緊接著她的嘴角向上裂解,細密的血痕從嘴唇的中間張開。
眨眼間愛麗絲的頭顱如同一朵盛開的血肉花瓣,分裂成了數瓣,每一葉血肉花瓣上都布滿了細密的尖牙,如毒蛇般的信子在其中搖曳,延伸至了喉嚨內的深沉黑暗裡。
泰達聽到了,那從深淵裡響起的呼喚。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