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手裡捏著電報,陷入了沉思。
戴春風在電文中用了‘相機’這個詞語,這是給予了上海特情組極大的自主權,有見機行事、靈活機動之意。
同時,卻還有‘不惜一切代價除掉阮至淵’的命令。
‘相機’和‘不惜一切代價’並不矛盾,前者是放權,後者是命令。
程千帆能夠感受到戴處座的震怒。
很顯然,剛剛‘立下功勞’的阮至淵叛國投敵,並且將上海站賣了個乾乾淨淨,直接導致上海站站長鄭衛龍等人被捕,此事極大地激怒了戴春風。
程千帆大致能猜到端倪上海站成功製裁楊福元,處座大喜,甚至可能親自在委座麵前為阮至淵和上海站請功。
大喜之後,轉眼間便天翻地覆。
弄不好戴春風還會因此在‘校長’麵前丟分,遭了訓斥,如此情況,說戴春風對阮至淵恨之入骨就不奇怪了。
……
阮至淵是一條毒蛇。
於公於私,程千帆都不會放過此賣國求榮之敗類。
要除掉阮至淵,首先要打探此人的行蹤,確認此人現在何處。
這並不容易。
阮至淵深知特務處對叛徒的嚴酷懲治紀律,此人貪生怕死,必然輕易不敢露麵。
程千帆左手食指輕輕敲擊桌麵,要鎖定阮至淵的行蹤,此事還得著眼在特高課的內部。
或者,更加確切的說,是要從荒木播磨的身上想辦法。
……
‘將計就計’。
腦子裡想著這個詞語,程千帆暗自思忖,‘希望荒木君能夠聰明一些,自動入彀’。
他向荒木播磨通報了盧興戈之事,除了未雨綢繆、保護自己之外,還有一個考慮,那便是利用這件事做文章。
荒木播磨看似魯莽,實則精明。
也許第一時間沒有想得那麼深入,但是,荒木播磨從阮至淵那裡詢問、確認了盧興戈的身份後,沉下心來,應該會琢磨這件事
盧興戈為何來找程千帆?
答案不難推測——盧興戈看中了程千帆的身份,想要從他這裡打探鄭衛龍的消息。
如此,以荒木播磨的能力,是有可能想到安排他去見鄭衛龍,爭取取得鄭衛龍的信任,獲取情報,乃至是借機引出上海站其他高層,成功釣魚。
……
和荒木播磨會麵的時候,程千帆壓根沒有提及這種想法、建議。
原因?
安全第一!
以宮崎健太郎的性格,賺錢才是最大之興趣,他是不會主動攬事的,更不會主動從事此種有一定危險的計劃和行動。
宮崎這個人,是有著非常明確的行為規範的,簡而言之,無利不起早。
他願意幫助荒木播磨打探上海站人員的消息,一方麵暗中打探消息危險性較低,另外其目的是幫助荒木播磨這個朋友,贏得荒木的友誼,而不是想著要立功。
至於說接觸鄭衛龍,甚至是釣魚上海站,這種有一定危險性的專業特工行為,宮崎健太郎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不過,現在戴春風下令不惜一切代價除掉阮至淵,程千帆則不得不有新的考慮。
如果荒木播磨沒有考慮到此節,他就不得不想辦法不著痕跡的提醒荒木播磨了。
任務和目標變了,計劃就要調整
接近鄭衛龍,騙得鄭衛龍的信任,這個任務自然不容易,他可以順理成章的要求阮至淵參與進來配合。
阮至淵是鄭衛龍的助理,對其人非常了解,他提出需要阮至淵的配合,這很合理。
程千帆輕輕吐出一口煙氣,當然了,最好還是荒木播磨足夠聰明,能夠想到‘將計就計’的妙招。
……
“回電武漢。”程千帆掐滅煙蒂,緩緩說道。
“武漢,處座鈞鑒。”
“來電知悉,鏟除叛國敗類,職部分內之事,定當排除萬難,鏟除此獠,洗刷我特務處之恥辱!”
“另,獲悉鄭站長衛龍之最新情況,鄭站長已受酷刑,然堅貞不屈,凜然大罵日寇,此堅強不屈之榜樣,可歌可泣,職部悲敬不已。”
周茹放下鉛筆,將電報稿拿給程千帆看。
程千帆掃了一眼,點點頭,“發報吧。”
“是!”
……
“那是宮崎君的車子?”三本次郎站在二樓的窗口,看著一輛小汽車駛入中央巡捕房的大院子,問道。
“正是。”荒木播磨點點頭,說道。
三本次郎看著程千帆下車,伸了個懶腰。
周圍的巡捕紛紛向他敬禮,打招呼。
小程巡長微微頷首,微笑回應,隨後踏著積雪闊步進入捕廳。
“荒木,你的建議不錯,可操作性不低。”三本次郎沉聲說道,“不過還是有些粗淺。”
“請課長指正。”荒木播磨微微鞠躬,說道。
三本次郎看著有些不服氣的荒木播磨,微微搖頭。
這要是宮崎這個家夥,定然會露出慚愧不已的表情,說些令人喜歡的話語,諸如‘屬下愚鈍,課長高瞻遠矚,屬下惶恐,令課長失望了’之類的話,然後滿眼期待的等著聆聽教誨。
“鄭衛龍的抵抗意誌堅定,雖然我們暫時不清楚為何上海站其他高層都撤離了,此人卻有些荒唐的落網。”三本次郎看著荒木播磨,沉聲說道。
“但是,不要忘了,此人是上海站站長,絕非等閒之輩。”三本次郎繼續說道,“對於這種老牌特工,在被捕的情況下,令其相信一個陌生人,而且是素來和帝國親近的陌生人,這種可能性不高。”
……
荒木播磨聞言,思考片刻,承認課長的話是有道理的。
不過,他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辯解說道,“課長所言極是,不過,安排宮崎君去試探接觸鄭衛龍,本就是一種嘗試,能成功自然最好,被其識破了,也無傷大雅。”
“愚蠢!”三本次郎沉著臉,罵道。
“哈依!”三本次郎兩腿一並,鞠躬,低頭。
“荒木君,你太急躁了,考慮問題太膚淺了。”三本次郎冷冷說道,“即便是要嘗試去做某件事,也要力求做得最好。”
“荒木有些不明白。”
“宮崎君能夠收獲鄭衛龍的信任,固然最好,即便是沒有成功,也不能讓鄭衛龍懷疑宮崎另有目的,最好能夠收獲鄭衛龍的一定好感。”
荒木播磨低頭琢磨三本次郎的話。
信任,好感,是兩個意思。
信任,說明鄭衛龍相信宮崎假扮的程千帆確實是受到盧興戈所托,前來聯係,鄭衛龍自然會暗中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