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本次郎還在通電話,他看了一眼站在門後的宮崎健太郎,又看了一眼走過來的荒木播磨。
又過了大約兩分鐘,三本次郎這才掛掉電話。
整個通話過程中,三本次郎都極少說話,隻是偶爾說了類似‘繼續說’、‘你的判斷呢’之類的話。
看到三本次郎結束通話,程千帆這才靠近。
剛才他故意做出避嫌的動作,慢慢地走向門口,就是為了試探三本次郎。
首先,不管電話內容是什麼,三本次郎接電話,他都最好做出避嫌的動作。
其次,如果電話是談論機密內容,特彆是假如三本次郎沒有示意他可以留在辦公室,那麼,這便說明這個電話非常重要且保密度很高。
這也是一個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暗中衡量電話機密程度的小手段。
……
“梅戊明是被李萃群的人抓走的。”三本次郎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不是張笑林。”
“屬下果然愚笨,好在課長早就洞察一切。”程千帆先是一愣,然後敬佩的目光看向三本次郎,“課長判斷擄走梅戊明是江湖手段,同時卻排除了張笑林的可能,屬下心中還有些不服氣,現在看來,不愧是課長……”
三本次郎看著宮崎健太郎,他沒料到宮崎健太郎這個家夥得知梅戊明是被李萃群的人抓了,而不是被張笑林抓了後,竟然沒有因為判斷錯誤而慚愧——
不對,宮崎這個家夥確實是有慚愧之意,隻是……
唔,宮崎這個家夥雖然試圖攀扯張笑林,有些公私不分,但是,他的這番自我檢討的話還是很誠懇,言之有物的。
荒木播磨看著這一切,儘管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好友定然是又行雲流水一般拍了一個技巧性極強的馬屁。
……
三本次郎擺擺手,似是有些不耐煩,“好了,健太郎。”
“是。”程千帆恭恭敬敬說道,“課長,竟然是李萃群抓了梅戊明,看來李萃群還是有些本事的,他是早就盯上了這個人了?”
“梅戊明的真正身份是中統蘇滬區副區長兼特派主任蘇晨德,李萃群一直在暗中追查這個人。”三本次郎說道。
程千帆心中大驚。
梅戊明竟然是蘇晨德!
他對這個人太了解了!
或者說,他對於蘇晨德在上海的情況非常了解。
此人當時在紅黨時候的名字叫蘇美一。
民國二十年,蘇美一由蚌埠調往上海,先後在紅黨中央組織部、中央特科工作。
不久後,蘇美一被調到上海互濟會紅黨閘北、法南區總會。
這是紅黨中央在上海公開活動的合法組織。
蘇美一化名山東老王,通過秘密組織召集青年舉辦培訓班,分析時事政治,宣傳革命道理。
蘇美一這個人追求名利和享受。
從蘇俄回國後,他對被繼續安排到蚌埠、法南區總會等基層工作十分不滿,時常牢騷滿腹:“從莫斯科學習回來的人,都在中央工作,而我卻在最基層,我應該留在中央。”
思想上發生急劇變化的蘇美一,因不堪政治環境的險惡和生活條件的窘迫,選擇了背叛紅色,並且改名蘇晨德,投靠了黨務調查處。
此人將其所掌握的上海、南京等地紅黨地下組織作為“見麵禮”全盤供出。
蘇美一的叛黨,致使上海、南京等地紅黨秘密組織遭受嚴重破壞,大量隱蔽戰線的黨員被捕。
而對於程千帆來說,蘇晨德這個名字意味著仇深似海。
如果說紅黨特科紅隊被摧毀是源自叛徒陳香君的出賣。
那麼,在背後主持摧毀紅黨特科紅隊的人正是蘇晨德。
‘竹林’同誌就是被蘇晨德帶人抓捕的。
對於程千帆來說,不,確切的說,對於‘火苗’同誌、‘魚腸’同誌以及‘飛魚’同誌來說,叛徒蘇晨德是血仇!
……
三本次郎看著宮崎健太郎,他注意到,聽到蘇晨德這個名字後,宮崎健太郎的表情有些異樣。
“宮崎,你在想什麼?”三本次郎問道。
“這個人……”程千帆作出思考狀,“我有些印象。”
他皺眉想了想,“我想起來了,此前翻看紅黨那個‘魚腸’在巡捕房的卷宗,我曾經看到過有關於蘇晨德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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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三本次郎,略略得意的樣子,“雖然隻是粗略看過,但是,屬下還是記得有關於蘇晨德的一些資料的。”
程千帆甚至還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談,“蘇晨德這個人是紅黨出身,他投靠國黨後,為國黨政府鏟除紅黨立下不少功勞,其中最引起我關注的就是,他在國黨黨務調查處摧毀紅黨特科紅隊,特彆是在抓住了紅黨特科紅隊的行動高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程千帆停頓了一下,又想了想,這才繼續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紅黨那個紅隊有八個行動高手,除了‘魚腸’,恩,也就是劉波那個叛徒,以及‘陳州’,恩,也就是汪康年那個家夥之外,其他六個人都是被蘇晨德抓住的。”
說著,他嘖嘖出聲,“這麼看來,這個蘇晨德確實是頗有能力的。”
他看著三本次郎,忽而問道,“課長,那個,汪康年招了沒?”
……
三本次郎愣了下。
或者說,他被宮崎健太郎的這一番侃侃而談,以及這個家夥的思維跳躍驚住了。
一個蘇晨德而已。
他隻是隨口問了句,沒想到這就給宮崎健太郎這個家夥找到了自吹自擂的機會。
這個家夥將他所掌握的關於蘇晨德的一些資料當作自誇的本錢,這種行為真的是……好吧,這正是他所熟悉的宮崎健太郎。
而最令三本次郎沒想到的是,宮崎這個家夥從蘇晨德講到了紅黨特科紅隊,講到了‘魚腸’暨瀨戶內川那個叛徒,又講到了‘陳州’,講到了被懷疑是‘陳州’的汪康年。
然後,宮崎健太郎就關切的詢問了汪康年的情況。
三本次郎瞪了宮崎健太郎一眼,這個家夥滿眼期待的神色,這恐怕問的不僅僅是汪康年招了沒,更確切的說是在問汪康年死了沒。
他朝著荒木播磨點點頭。
三本次郎都不願意回答這個家夥的這個問題。
“沒有招供。”回答程千帆的是荒木播磨,他說道,“汪康年一直不承認他就是紅黨特科紅隊的‘陳州’,他甚至一直不承認自己是紅黨。”
“繼續用刑啊。”程千帆說道。
“所有能用的刑具都用了。”荒木播磨說道,“就連電刑都用了,汪康年依然不承認他就是‘陳州’。”
荒木播磨露出無奈之色,“這個人的抵抗意誌非常頑強,如果不是我們安排醫生為他診治,汪康年早就死掉了。”
聞聽此言,程千帆立刻叫喊道,“汪康年肯定是‘陳州’。”
他看著荒木播磨,喊道,“中統那幫人麵對帝國的嚴刑拷打是什麼樣子,我們都知道的,”
說著,他譏笑一聲,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緩緩說道,“汪康年連電刑都能挺過,他必然是紅黨‘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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