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對德國宣戰,戰爭僅限於國與國之間,平民是無辜的。”皮特看著程千帆,義正辭嚴,“私人財產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程千帆輕笑一聲,顯然以為皮特在裝樣子,他從兜裡取出一張紙遞給皮特。
皮特接過來看。
這是程千帆查勘掌握的在法租界的德僑情況:
法租界現有德僑四百三十三人。
計有房屋、商業財產、債券等,粗略掌握情況如下。
另,德國對波蘭宣戰次日暨二日,在滬德國僑民已經有所警覺。
“他們中很多人已經將存儲在法英銀行的儲蓄取出來,轉存到了荷蘭、比利時以及意大利人的銀行。”程千帆說道,“所以,存在銀行裡的這些錢,想要搞到手會比較麻煩。”
說著,他遺憾的搖搖頭。
“千帆。”皮特表情嚴肅,“我說了,戰爭和平民無關,法蘭西不會劫掠平民的私人財產。”
程千帆深深的看了皮特一眼,終於,他點點頭,“那好吧。”
說著,他抽了口煙卷,“本就是你們吃正餐,我撈一些湯湯水水,費力不討好,如此也好。”
皮特的表情依然是嚴肅的,顯然不願意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程千帆心中則更加篤定了,法國人雖然對德國宣戰了,但是,似乎隻是為了宣戰而宣戰而已。
戰爭和平民無關?
歐戰時期法租界當局拘押、沒收德國人的資產、商行、儲蓄,乃至是欺辱德國女人的時候可是毫不手軟。
……
回到二樓的副總巡長辦公室,程千帆推開窗戶,朝著醫療室喊道,“老黃,快些,按按肩膀。”
“來咯。”老黃冒出頭應了聲,嘴巴裡咬著煙卷,就這麼上了樓。
程千帆親自給老黃泡了茶,朗聲說道,“嘗嘗,頂頂好的六安瓜片。”
“程總的好茶,那我可要好好嘗嘗。”老黃示意程千帆在椅子上躺好。
“我剛才真擔心你不在醫療室。”程千帆說道。
“正準備出門呢,總務處的劉醒跑肚,來找我開藥。”老黃說道。
他方才非常焦急,迫切要離開巡捕房,將岑旭犧牲、馬思南路六十二號有日本人守株待兔的情報送出去。
“是不是有情況?”老黃問道。
既然‘火苗’同誌說擔心他方才出門了,這必然是說明有新情況。
“剛才看到有七十六號的人在外麵。”程千帆說道。
“誰?”
“曹宇。”程千帆說道。
“真是禍害遺萬年,這家夥怎麼還沒死。”老黃也是皺眉。
且不說開森路那一次被打壞了一隻耳,此外,還有數次參加七十六號圍捕軍統上海站、上海特情組的行動,曹宇可謂是幾經生死大難,竟然都能夠逃過一劫。
“這家夥著實是命硬。”程千帆也是無奈說道。
彆的且不說,上次他營救盛叔玉的時候,曹宇又逃過一次,還有上上次,他利用小池除掉了一隊七十六號行動組,曹宇那廝竟然正好在後門蹲守,同樣是逃過了。
“你判斷曹宇是路過?還是蹲守在附近?他們的目標是誰?”老黃思忖問道。
“不是路過。”程千帆搖搖頭,“老黃,你去窗口看一眼就知道了。”
……
老黃到了窗台邊,將煙蒂在窗台的煙灰缸摁滅,瞥了一眼外麵。
“那個擦鞋匠是生麵孔。”老黃走回來,在程千帆的肩膀上按著,說道。
他皺眉思索,“你覺得他們的目標是什麼?”
“說不好。”程千帆搖搖頭,“不過,是衝著我們來的可能性不大。”
法租界特彆黨支部事實上是切斷了上海地方黨組織的人員聯係的,一切情報均以死信箱的方式進行傳遞,且隻可由上海特彆黨支部向上海地方黨組織傳遞情報,除非特殊情況,上海地方黨組織不可主動聯係他們。
且最近他們這邊並未有什麼動作。
故而,上海法租界特彆黨支部被敵人盯上的可能性很小。
“除非是我被盯上了。”程千帆說道,然後他又搖搖頭,“可能性也不大。”
倘若七十六號真的對他產生了懷疑,暗中監視,不會選擇曹宇這個‘熟麵孔’。
“一切如常,當作不知道這種情況。”程千帆略作思索說道,“平時該怎麼就怎麼。”
既然他們已經發現了七十六號的人就在附近,這種時刻首先不能亂,以不變應萬變。
“我一會正常外出。”老黃拿起泡在臉盆架的熱毛巾,擰半乾,敷在程千帆的眉眼臉上,“情報必須送出去。”
“可以。”程千帆略一思索,“你是經驗豐富的老同誌,你做事我放心。”
停頓一下,他又叮囑說道,“不過,有一個原則,必須小心警惕,一切以安全為重,若有情況,我命令你放棄傳遞情報。”
……
“你在這邊盯著點,我去去就回。”曹宇咬著一根牙簽,對靠在電線杆上看報紙掩飾的手下說道。
“欸。”手下點點頭,然後手中的報紙就脫手了。
“報紙借我看看。”曹宇‘搶了’手下的報紙,一邊走一邊看,還不時地嘖嘖出聲。
他沿著薛華立路向西走了兩三百步,拐進了一個小巷子。
中途又折進了一個弄堂,從一個路口出來,伸手叫了輛黃包車。
約莫十幾分鐘後,曹宇下車,又進了一個巷子,敲開了一處房門。
進了門,裡麵人聲鼎沸。
這是一處暗賭檔。
曹宇看著嘈雜的環境,臉色垮下來,“我這幾天沒來,怎麼這麼鬨騰。”
這話一出,正賭的熱火朝天的賭客們麵色不善的看過來,看清楚說話的人是誰後,連忙變了笑臉。
有人還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曹先生莫怪,俺小點聲。”
曹宇得意的頷首。
“曹先生,樓上請,三哥早早在等著了。”
“帶路吧。”曹宇點點頭。
……
“老弟,你啊,太貪心。”夏問樵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仍然扔給了曹宇兩根金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