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累_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_思兔閱讀 

第56章 不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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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和冷雲都冷著臉到了鄭熹麵前,鄭熹表情不變,說“坐。”

今天,他們大理寺,被參了。

禦史們並不都是閒著沒事兒管彆人怎麼吃飯的,他們中還是有許多是乾正事的。今天不是大朝會,丞相、各部正副職、京兆之類湊在禦前,向皇帝彙報一些進度。

冷不防,皇帝扔下一份彈章來,問鄭熹“你們大理寺就是這麼做事的我命你複查舊案,你屢說有進展,這就是進展麼”

鄭熹彎腰揀起來一看,禦史拿他來練手了。

大理寺自從去年陪著刑部吃了一回瓜落,也成了個許多人都想踩一腳的地方了,哪怕換了他來主持,大理寺依舊是那個“舊案有漏洞”的大理寺。往前倒個十年八年的,會不會還有彆的案子有問題

這封彈章也是言之有物的,講的是兩個相似的受賄請托的案子,一個受一百匹匹,被頂格判了流放二千五百裡。另一個受了二百匹,為什麼隻判了一千裡他們都沒有特彆的需要赦免的情況,大理寺為什麼這麼判

禦史也知道,鄭熹等三人是新調來的,大理寺大量的案件還在複查。但是,你們為什麼自己沒查出來,讓我知道了呢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說出來。你們解釋吧。

鄭熹當時也沒辯解,他先問禦史“說這話可有依據可是拿到了我大理寺的案卷”

禦史道“當事人的兒子鳴冤,由他陳述的實情。”

鄭熹從容不迫地說道“陛下,容臣回去查閱舊檔,再給一個答複。”

這才拖延了時間。

三人都坐下了,鄭熹道“兩份檔我都抽過來了,二位都看看吧。”

兩人各取一份,看完了互相交換,鄭熹問道“如何”裴清的臉色依舊難看,道“確實是誤判了,該糾正過來的。”

冷雲道“那也不能認”

在禦前的時候,一切案件的信息當時三人都是不知道的,他們沒一個當場就認了這件事的。朝廷裡呆久了就知道,被彈劾了,免冠謝罪隻是個儀式性的動作,與認罪無關。當時沒認,現在冷雲就更沒理由認下這個錯了。

就算把十年來的案子都過一遍篩子,也輪不到這三位把每一個案件都記住。且這受賄的案子,才兩百匹,時至今日,真算不得大案要案,不太配被鄭熹記住的。鄭熹現在辦的是什麼窮治龔劼黨羽天下光死刑,少的時候每年也有十幾件,多的時候一年幾十、上百的都有,十年得幾百件死刑,區區受賄,實算不得什麼。

他們被參的實在是冤枉。

都怪手下人沒乾好

也之所以,裴清今天會特彆地生氣,把不乾活的祝纓給狠狠訓了一頓。換個其他十四歲的孩子,怕不要被嚇哭了。

裴清的臉色仍然不好看,卻還是堅持說“禦史已經呈到陛下麵前,如何能不認大理寺正在複查舊案,就是手慢一點,又如何”

冷雲道“手慢再叫禦史台的人來查大理寺臉不要了嗎當時叫我來大理寺,提起來就是那個被禦史台抄了的大理寺丟人不丟人”

裴清不軟不硬地來了一句“你不是也來了”

“我那是”冷雲閉上了嘴,乾不乾這個少卿也不是他說了算的看他的年紀跟鄭熹差不多就乾上少卿了,可見也是個背後有人的。背後有人,往往意味著要聽那個人的。

鄭熹道“二郎說的是,怎麼能就隨便認了呢”

裴清嚴肅地叫了一聲“大人”

鄭熹作了個手勢,緩緩地道“你們仔細看,受二百匹這個,是被向他行賄的人告發的,告的是他收受財物並沒有請托成事。受一百匹這個,他是被旁人告發的,行賄的受賄的一同判了罪。”

裴清道“您的意思是”

冷雲先悟了“就是萬一是被人做局設套陷害的呢比如說,你送我一套瓷器,我又不缺這個,扔在庫裡了。次後你告發我,說瓷器裡有金銀”

鄭熹道“但是畢竟收受了,所以還是要判。不過要酌情減輕而已。”

冷雲道“就是就是這狗東西,自己行賄就是違法,還敢張嘴咬人以後官兒都不敢做人啦誰家沒個婚喪嫁娶沒個互贈禮物的”

裴清道“是愛護官員,可是這樣一來,被索賄的人就不敢告發了,豈不是要縱容貪官”

鄭熹道“既是索賄犯罪,又怎麼會隻犯一回必有彆人告發,何必送了錢又再告發”

冷雲道“老裴,你就彆再猶豫啦,我看七郎說的就很對牆倒眾人推,破鼓亂人捶。你再看看大理寺這個樣子,再叫他們多踩幾腳,誰都會以為大理寺好欺負了。到時候人人參上兩本,咱們不必乾正事了,每天應付這些彈劾都忙不完的”

鄭熹道“子澄,為了大理寺的正事,也須得將他們頂回去了。”

“頂得回去嗎”

鄭熹微笑道“隻消咱們講出理由,奏章遞上去,自然會有彆人與他爭辯。”

裴清長出一口氣“也罷不過,複核舊案的事要加緊了”

說到“加緊”他就又想起了祝纓,這小子淨偷奸耍滑,十分不堪鄭熹麵上他不說,托付鄭熹寫辯解的奏本之後,他就又殺到了評事們日常辦公的屋子裡來了

評事,從八品,大理寺裡快要觸底的官兒,都不配一人分到一間單獨的屋子,統共在一處辦公,一個早上被裴少卿連續光顧了兩次

裴清到的時候,這群芝麻官兒還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都在安慰祝纓呢。

左評事十分緊張大理寺被參了這件事,找到了他自己的關係,向那個黑髭的楊六問到了消息,然後跑了回來說“壞了,是之前的案子被禦史參了。”

如此這般一說。

評事們先議了一回,這事要怎麼糊過去才好,他們說,要不就去查一查舊檔,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才好應付。左評事道“你們怎知道是哪兩件案子嗎”

眾人都說不知道,左評事道“我也不知道,這要怎麼查”

祝纓當然也是不知道的,她才來不久,就算過目不忘,也得先“過目”了。大理寺舊檔那麼多,哪能都看了,又哪能恰好看過這兩份呢

眾人都有些喪氣,王評事道“壞了他們被參了這麼一氣,怕不是要拿我們使性子了吧”

祝纓道“不至於吧”

大家把她圍起來,借著給她講解的由頭紓解自己的焦慮“都是一層一層往下壓的正卿受了氣,壓少卿,少卿就找再下一級的麻煩咱們算是最後一級除了咱們,沒彆人再審案子啦。你是跑去獄裡找獄丞的晦氣嗎咱們也就配罵兩句小吏,可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好意思罵太狠。罵犯人吧,你知道他明天是不是官複原職來報複你呢苦哦”

祝纓奇道“大理寺出過事,不正在戴罪立功的麼你們為什麼不自己乾得好些呢。”

左評事道“不懂了不是這樣已經可以啦你看,如今咱們頭上這三位,都是年輕人,那是要銳意進取的這些案子,他們有八個身子也不能自己都乾完了,乾活的還不是我們陛下要五天辦的,正卿要三天就辦好,到了少卿,就給你兩天嘖所以小祝啊,上頭派下來的活,你得有個餘量。叫你一天乾三件,你就緊巴巴地要落鎖的時候乾完這三件,有時候乾兩件半,他下回就不好再輕易給你加碼啦”

王評事總結道“做官是一輩子的事,咱們沒個資曆靠山的,升上去是很難的,怕是要在這裡熬很久。要為長遠計”

眾評事都長籲短歎的“可是瞧現在這個樣子,他們一定要勒著我們加緊的,說不得,再乾快一點吧。”他們相約,主要是為了提醒祝纓,一次加速不要太多,給這三位大人下次發瘋留個餘量。

祝纓道“我才被少卿罵過呢,橫不能再挨一回罵吧”她不覺得左評事他們有什麼好感歎的,這群人,為老不尊的,一天天的混日子,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罵他們是不冤的。可是自己,那是苦冤苦冤的

左評事等人卻誤會了她的意思,王評事道“小祝你也是倒黴,裴少卿是個嚴厲的人呀”

左評事道“是麼,你明明是新來的,哪能就上手了呢”

你一言我一語的,都說“彆往心裡去啊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這才到哪裡。”

裴清進來又聽到這一番話,喝道“都不用做事了嗎食君之祿,卻庸庸碌碌,與蠹蟲何異”

他又把評事們訓了一頓。

然後,他就站到了祝纓麵前。

祝纓老老實實地站著“少卿。”

“你複查了多少案子”

祝纓道“您是給每人每月派了多少件差使麼這個月還有些日子,必要我做,還是能做到的。”

“狂妄”狂妄就容易不仔細,一不仔細,審案子就會被禦史抓住把柄,裴清對祝纓的印象好了一點之後一路往下墜去

“不敢,我先肚裡打好稿子,心裡有數,乾起來才能順手。”

“是嗎”裴清冷冷地說,“你,那些,拿來”

左評事顫抖著,把自己案上的卷宗拿了過去,裴清道“給他”一伸手,拖了左評事的座兒坐到了祝纓的身邊,兩人就差著一個拳頭的距離。

裴清道“乾啊。看我乾什麼”

祝纓看了他一眼,開始翻卷宗。

左評事他們複查的都不是太大的案子,大案要案的,都挑出來給更上一級、也是“應該”更乾練的人來做了。餘下的這些,左評事每天抱一些檔回來,大家平分,檔也不是隨手抽的,都是按著時間倒序一次抱一撂回來。

複查舊案,也不是每個案件都要把原告、被告、證人等等都拖出來再審一遍。多半是查一查舊檔,隻要文字做得沒有什麼紕漏,邏輯說得通、量刑大差不差,也就差不多過去了。

祝纓翻了一個掃一眼就扔一邊。

裴清怒道“這是在與我慪氣嗎”

祝纓道“不是,我在分類。”

“嗯”

祝纓道“這個,盜竊,兩年前的案子,就五匹,現在不用多看了。”

案值五匹,就夠一年徒刑的,現在都兩年過去了,大獄都蹲完了,也沒有證據顯示他藏匿了其他贓物,不用拖回來加判兩年。那還有啥好看的

裴清不讚同地說“即便如此,也不該就隨手丟棄了,萬一有冤情呢”

祝纓道“那也坐完牢了。我想先把那些還在服刑的、流放的、在押要報刑部複核處死的先揀出來。我手上就一口吃的,隻能給一個人吃,眼前有兩個人,我還是先揀那快要餓死的給吧。不是另一個不重要,是我就隻有這麼一口。”

裴清的情緒平複了一點,道“接著乾。”

他不走了

祝纓也不怕他,在老家的時候,兩位跳大神的同行一左一右想抓她的把柄,她還不是從容地把個桃子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變沒了那天她可是哄了李財主一貫錢,又多吃到了個挺好吃的桃兒呢

眼下這才哪到哪兒啊

她下手很快,刷刷地分完,發現評事們果然審的都不是什麼大案了。大案,得他們出差到外地的時候,撞運氣才能撞上呢。現在一群被拘在大理寺的評事們,都隻能審些“雞零狗碎”。

說是“雞零狗碎”,其實也不小了。真正的小案子都是在鄉間地頭或者縣衙之類的地方,全是雞毛蒜皮,有人犯了罪,照著律令嚴格來判也就是當場打幾板子打完開釋。

祝纓手眼不停,左評事案卷,每天也就乾個十來份,分完了類,祝纓發現自己也就把案情大致給看完了凡有贓物的、有物證的、各人有整齊畫押的,看起來沒太大問題,這也就算複審過了

不然呢

饒是如此,她還是挑出了其中一份看起來奇怪的,就是畫押的時候筆跡不對。畫押,一般幾種,識字的人有自己的花押,不識字的,就畫個圈或是線,又或者是以墨線記下此人手指形狀、長度之類。

這個案子,案犯明明是個書生,居然不是簽的花押而是畫了個指模。從文字上看,罪行與刑罰相適,描述也很清楚,怎麼做的、材料來源在哪兒,樣樣合得上,沒有任何的問題。犯的是私自鑄錢的罪,要流放三千裡,這也與書生的身份不太合。

倒不是說讀書人不會乾這種事,而是讀書人一般不會親自乾這個事兒,什麼私鑄之類,通常會找彆人主持,要麼是什麼親戚,要麼是什麼仆人,這就很可疑了。留著個讀書人考個功名不好麼

要麼案子有隱情,要麼“書生”身份為假,或者“書生”名不符實。祝纓提筆寫了自己的疑問,預備等會兒專門再捋一下這個案子。

裴清瞳孔一縮“這份拿來,再行勘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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