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獵頭_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_思兔閱讀 

第152章 獵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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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蘇洞主看著祝纓,有種心頭巨石落地的感覺。

他選擇與福祿縣合作也是情勢所迫,自與祝纓接觸以來,他就有一種直覺這個縣令不簡單。

近來的接觸也都展示了祝纓是一個有膽識、有能力、有眼光的人,但總與自己的直覺合不大上。直到現在,祝纓要去山寨裡看一看,這才與阿蘇洞主心中的形象完全地合了起來。

他答應了之後也不打算反悔,對祝纓道“那我就等著縣令到我家來啦。”

祝纓道“容我將縣裡的事交代一下便動身,洞主若是不急咱們可以一同去。洞主才來幾天呢多歇兩天也無妨。”

阿蘇洞主倒也想多看兩天,便說“好”

兩人商定,祝纓把縣裡的事務安排一下就一同去山寨,再由趙蘇陪同,阿蘇洞主把妹妹留在了山下不讓她陪著上山,說“她有丈夫的人,應該陪同她的丈夫。我很放心。”

祝纓瞥到趙蘇的表情,這孩子又是一臉冷漠了。

祝纓道“娘子很擔心洞主。”

“她已經看過我啦,縣令的誠意我已經看到了,我也要留一點誠意的。”

祝纓心道,你這買賣有點賺。

她也不點破,道“隻要洞主安心。”

阿蘇洞主便帶著外甥重回了驛館,每日閒時再到縣城裡逛一逛,閒暇之餘他倒也學會了幾首識字歌,對著識字碑也能對得上字,但是他的母語是奇霞語,他學會了歌的調子、看到了碑,沒有對照的翻譯他也沒能學會字,不由氣悶。

祝纓這裡就暢快了許多。

她先把家裡哄得服服帖帖的,家中另外三口人雖然都很擔心她,卻也都不得不同意她自己去。張仙姑滿心擔憂,仍然為她收拾了行李,說“多帶幾件衣裳,老人常說上山冷。”

祝纓道“行。”

張仙姑又說“帶個蓑衣吧,穿在身上比打傘方便。”

“好。”

“哦,對了你得多帶點兒錢萬一有個什麼事兒,也能買通人放你走。”

她說什麼祝纓就答應什麼,祝纓自己也在翻揀東西她可不想空手上門。除了例行的給山上準備些布匹、米之外,她記得阿蘇洞主還有老婆孩子,四個兒子都很大了,據說都成家了,家裡除了蘇媛還另有一個女兒,不過那個女兒好像已經出嫁了,不住家裡。其他人員就不太清楚了。

她於是給阿蘇洞主的妻子再準備一對金簪當禮物,這是必須得單獨奉上的。又把自己行李裡的一些零碎飾物都拿出來攏共放到了一隻匣子裡,就由著洞主家人自己挑選,她就不管分了。

收拾完這些,坐在一邊盤算著行程,祝纓想去阿蘇家看看的念頭不是突然產生的,與一個人交朋友,看到他這個人或許就可以了,與一部首領談交易不去摸一摸他背後有多麼大的勢力是絕不可能的。

按照之前與山寨打交道的日程估算,這邊信去山上,山上再下人來,單程也就兩、三天,快著些一、兩天,不算很遠。她打算在那邊多盤桓幾日,能看完主寨之後再看看附屬的小山寨也很好。如果能再有向導帶她看看阿蘇家鄰近的索寧家就更好了。

而利基族聽口氣好像與阿蘇家不大對付,這個存疑,能看就看,不能看就罷。反正她一共也隻有二十天的預算,看不到就等下次。

這些,都是她早已謀劃了要摸底的。

張仙姑念叨了一陣兒,就隻聽到祝纓說“行”,感覺被敷衍了,她停下了手“你怎麼就不上心呢”

祝纓道“我心上地方大著呢,你有事儘管往上放。”

張仙姑氣呼呼地又去收拾東西了,還念叨著讓她把刀帶上。以往張仙姑不太念叨這個,這次也給念叨上了。又說“那縣裡的事兒”

祝纓道“我都安排好了。”

“我看關丞和莫主簿他們都不樂意呢”

“我還叫他們管著了誰是長官啊”祝纓說。

關丞和莫主簿等人還真管不著她,保境安民也算是縣令的職責,她要去與阿蘇家這樣的“獠人”接觸,二人也搬不出什麼律法來攔著她。

至於縣中鄉紳如顧翁等人,更是連這消息都沒有得到。祝纓表現得一切如常,為了安撫張仙姑,也是為了行事方便,她打算掐準了日子出行。算一算還有幾天,趁著這幾天的功夫,她又往縣學裡去了一趟甄琦、趙振兩個學生入了府學,縣學的名額就差了兩名,她是要與博士、助教商議這兩個缺額的問題。

上一次因為換了新縣令,所以她可以主持全縣重新考試海選,這一次為了兩個名額再這麼考似乎就有點興師動眾了。

博士道“不如從上次考試四十名以後依次遞進”

祝纓道“還是要有個章程,以後都照著章程來。或者幾年一考,以這一次的等第為準,如何”

博士沒有不同意了。

祝纓道“那好吧,上次後幾名是誰”名單拿出來,四十一名就是那位湯小郎君,祝纓皺了皺眉頭,說“攜妓出遊”

博士道“下麵這個王正也可以的。”

他們順勢就跳過了湯小郎君,擇了四十二名和四十三名遞補,派人去通知他們限期到縣學到報。如果逾期,再由後麵的遞補。祝纓道“還是行文更鄭重些,一式兩份,騎縫蓋章,免得事後有人說沒有通知到。”

博士道“大人妥貼。”

祝纓也沒跟他說自己要去阿蘇家的事兒。

她又去了自己的試種田,那裡,趙老翁和單八等人可都在了。他們用心侍弄莊稼,恨不得明天就是個大豐收,隻可惜有些地方長得還不是很好,果樹也還沒到結果的時候。祝纓卻不看這些,而是問“山上是不是更冷一些更適合種一些北方的莊稼”

單八道“小人隻知道同樣的東西山上更冷些,收獲更晚。有些喜熱有些喜冷,山上雖冷,卻不知道合適不合適,得種了才知道。”

趙老翁道“山上種田費勁呐地不好開,開了不容易種肥。北方的莊稼不知道,稻子也能種一些、豆子也能種一些。長得不如平地好。”

“就是說可以試”

他們兩個都點頭,趙老翁道“餓得要死的時候,哪裡不能種”

祝纓點點頭,又遠望群山,福祿縣境內亦有山,但是最好的地確實都是在平地上的。山上即便有田,也是在平緩的地方。

進山之後也得看一看這些。

她又往縣城裡閒逛,縣城百姓也早熟悉她這作派了。自打她發現自己出現在就會被認出來之後,也沒消失太久,還是經常換上當地土布衣服,到街上閒晃,被人發現了就跟人聊兩句,買幾文錢東西。遇著有人吵架還會幫著吵兩句,時日久了,縣裡人也都習慣了,非但不害怕反而覺得她有趣。

她這一回卻是將一些作坊又看了一遍,再往市集裡重新看一回。縣城的貨物也比以往豐富了一些,她進了一家茶葉鋪子,又跟老板閒聊了一陣兒。

如此這般忙得差不多了,出發的日子也到了。祝纓點了人,帶了二十個健壯的衙役,連同她自己的仆人侯五、曹昌與阿蘇洞主等人出城了。顧翁他們還以為祝纓是要親自送阿蘇洞主出城以示鄭重哩

左等祝纓沒回來、右等祝纓沒回來,顧翁等人覺得奇怪,第二天去詢問關丞裡才得到消息。顧翁目瞪口呆“這是要乾什麼”

祝纓騎馬與阿蘇洞主先去西鄉,經趙灃家補給之後再往山上去。

沿途,田裡的稻子長勢頗佳,祝纓看著心情也不錯。阿蘇洞主看到她身後那些大車,若有所思。

到得西鄉,趙灃早已接到了兒子的信,拆信的時候他還不信,親眼看到了祝纓他才了一絲慌亂“大人千金之軀”

“也得走親戚的。”祝纓說。

趙灃隻得苦笑“請。”安排了祝纓每次來住的屋子請她入住。又對兒子趙蘇使眼色。

趙蘇不動聲色,一直跟在祝纓身邊,他對趙灃搖了搖頭,打定主意一定要跟隨祝纓去進山。

一行人在西鄉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又動身,趙灃夫妻都來送行。趙娘子給哥哥整了整衣領,十分不舍“以後有事兒叫小妹他們來辦嘛,你還自己跑什麼”阿蘇洞主道“又說傻話了。”趙娘子就囑咐兒子“路上照顧好你舅舅。”

那一邊,趙灃突然不知道怎麼評價這位縣令大人了,也隻有一句“大人,我等在此等候大人歸來。”也要讓兒子一路“侍奉好大人”。

祝纓對趙灃道“我會照顧好大郎的。”這個大郎說的就是趙蘇。

她又對趙娘子道“男孩子不會照顧人,娘子要不放心,不妨一同上路親自照顧哥哥。”

趙娘子有些心動,她看看祝纓,祝纓對她點點頭。阿蘇洞主道“說好了的”

祝纓道“這個可以改。”

趙娘子猛然道“我難道就是要伺候人的我偏不走”十分不舍地留了下來。

祝纓笑笑,與阿蘇洞主等人一同再往山裡進發。

從西鄉往山裡的路起初並不難走,福祿縣內自己就有些小山,初入山中也還與在縣中無異,路也還算平整寬闊,隻是看得出來這路維護得不太好。

趙蘇跟在祝纓身邊,道“聽老人說,以前特意修過這條路的,後來兩邊都怕對方從路上摸上來,就挖斷了路。”

祝纓看這路上,幾十年過去了,原本挖壞的痕跡已得到了修補不大看得出來了,路上還有一些土像是新鋪上去的,估計是近些年的手筆。

阿蘇洞主指著前麵,說“拐過那個彎,就是咱們的地方啦”

原來這一段路的歸屬還不太明白,這也是其時的常態,許多邊界不太清楚的。有時候圖上畫得清了,實際在誰手裡還不一定。祝纓留意看著,這一段都是山林,也無什麼人家,也無什麼田地。鳥鳴聲卻傳入耳中。

一行人因趕路而稍顯沉默,他們並不時時交談,隻有遇到值得說的時候,趙蘇或是阿蘇洞主才會對祝纓解釋一二。

到了中午的時候,他們已騎了半天的馬,路竟都還能通。中午的時候,兩處都要準備吃食,祝纓看到阿蘇洞主這邊家什齊全,絲毫沒有傳說中“蠻夷”的那種生吞活剝的不講究。心道,無論哪裡,總有些不必吃苦的人。

阿蘇洞主看祝纓這邊,隻見祝纓毫不嫌棄,地上鋪張氈子也就席地而坐,吃也不講究,喝也不講究。祝纓穿一身袖箭,活動十分方便,這打扮好像比那一身官衣更讓她舒服。

祝纓比較關心的隻是“咱們今晚宿在哪裡”

阿蘇洞主道“前麵有個小寨,也是我家的,先歇在那裡。明天開始就要進山了。”

合著這一段居然不叫“進山”

有群山遮擋,太陽“落山”得很早,天暗得十分突然。祝纓也不慌,侯五驅馬近前,道“路變窄了,當心。”祝纓道“莫慌。”趙蘇道“快到小寨了。”

此時他們正在繞著山路往上爬,又繞了個弧之後,一座樸實的山寨就在眼前了。他們稱之為“小寨”也確實不大,寨子在山腰向陽的一麵一個比較平緩的坡上。說是比較平緩,也是高高低錯落著的。寨門一邊有一個高高的望樓,上麵有一個人,見到他們就揮動著一支纏繞了一些布條的杆子。

阿蘇洞主的人也變出一支杆子,晃一晃。兩邊一問一答,告知是“洞主來了”,那邊激動了起來。原本零星的火光漸漸變得密集,一隊人迎了出來

阿蘇洞主對祝纓道“縣令大人,請”

祝纓道“洞主先請。”

兩人並轡入了山寨,祝纓的打扮頓時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他們甚至顧不得去看阿蘇洞主。祝纓隱約聽到有人說“那是山下的縣令。”她看過去時卻沒能找到說話的人。

寨子裡有一百多戶人家,人數不足千人,寨子四麵都有粗壯的柵欄,頗高,像是一個小小的堡壘。祝纓不大懂兵事,但是看這樣的堡壘應該也不是很難攻破的樣子。寨主也設了個宴招待,阿蘇洞主請祝纓一同吃個便飯。

祝纓與他一同往寨主的大屋去的時候,忽然勒住了馬她往人群中看去,隻見一個年輕的人影被一群人匆匆拽走,祝纓眼瞼下垂,馬蹄不遠處落了枚石子。阿蘇洞主大感丟臉,喝道“是誰”

人們麵麵相覷,祝纓不再說話,靜看阿蘇洞主將人揪出打了二十鞭。

祝纓不動聲色,阿蘇洞主與寨主卻又格外的熱情的起來,又安排了歌舞。此時賓主易位,祝纓成了主賓,與阿蘇洞主對坐,她說“看來當年的恩怨不小。”

寨主道“那是你們一把火燒了寨子,死了好些人,現在寨子都是後來建的。”

阿蘇洞主喝了一聲,祝纓對阿蘇洞主,道“看來洞主的難處不小。”她也不惱,這些都是早有預料的,福祿縣裡也是獠人長獠人短的叫著呢。

趙蘇此時又湊了上來,低低地對祝纓說“現在已經好了許多了。以前更糟一些。”

祝纓拍拍他的肩膀“以後會更好一些的。”

阿蘇洞主道“不錯,以後會更好一些的”他端著酒碗站了起來,說,“縣令是我請來的客人對他不禮貌就是對我不禮貌”他說完這話,底下竟無一人反對,祝纓暗暗點頭,也起身對阿蘇洞主舉杯。

阿蘇洞主沒有安排她喝酒,祝纓也不強求,二人頗有默契。

祝纓便約束手下“不得在寨中胡亂走動。”看這樣兒,有個瞎摸亂撞的怕不是要出事。便是她自己,也隻在後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寨中的人都遠遠地看著她。

她問一個湊得近的小孩兒“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孩兒好奇地看看她,“嗷”一聲跑了“阿媽、阿媽,這個青蛙會說話”

祝纓索性在門口坐下,曲起一條腿,撐著腮看著圍觀她的人。他們看她,她也看他們。不大會兒,有傻不愣登的年輕人就湊了上前,也有年輕姑娘看她生得白淨,算個俊後生也湊近了。他們問“你會說我們的話呀”

“對呀。”

等到阿蘇洞主收到消息的時候,祝纓已經把他們祖宗八代都給套完了。知道了他們也種地,種的是稻田,田也散在四周,再往裡麵的山裡,有些矮一點的山,山頂的平地上他們也種不少東西。他們也放牧牛馬,也養羊和豬,大部分的男人都是要打獵的。

他們也織布、染布,還翻過山與另一邊的人貿易。他們這寨子裡什麼作坊都隻有一個,甚至沒有商鋪,隻有偶爾與山下的交換。又有圩,一個月才往大寨裡做一次交換,為期三天。

也說了這個寨子這一支也聽阿蘇家的管,在很久很久之前與阿蘇家也是親戚。

至於索寧家,雖然是同族,但是兩家互相看起來是極其不順眼的,年年打月月打,打起來的時候不互相抓了放血祭天就不錯了,沒什麼同族之情的。

奇霞族與利基族的地盤雖然有個相對的位置,但也是犬牙交錯的,這也與他們祖上的互相攻伐有關。當然,現在也還是互相打。等等。

祝纓一邊跟他們說話,一邊順手扯了些地縫裡的草莖,草莖在修長的指頭上繞來繞去,不多會兒,她就扔了隻螞蚱給那個跑掉又跑回來的小孩兒玩了。

她也與他們聊天,說“我們那兒一個月有三次圩,我小時候最愛逛了,也不買,就看。他們可煩我了。”

看到阿蘇洞主來,人們都站起來避讓,祝纓也拍拍屁股站起來“你這裡可真好啊,他們好像都不會煩惱。”

阿蘇洞主道“他們把煩惱的事情都讓給我了。”

祝纓看到剛才還與她聊天的人都快散光了,知道今天也就到此為止了,她笑笑,問“明天還是一早趕路嗎”

“當然。”

“好”

第二天,山裡卻下起了小雨,濕氣漸大又變成了霧,群山都漫在了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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