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主官_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_思兔閱讀 

第177章 主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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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雲口氣漫不經心地:“哦有什麼數”

祝纓眼皮一跳,見他還是歪在榻上,手肘卻撐起了一點,雙肩也打開扳平了,上半身變得平整板直,心裡不由咯噔一聲。她正色道:“南方春耕更早,往年這個時候魯大人已然安排完了春耕,您現在知道有多少地方春耕完了,多少地方還在臨陣磨槍麼”

“嗯”冷雲皺了皺眉。

他的樣子還是很疲憊,一路過來沒有跑回去,見了屬下官員有特意擺譜,他已然是個比較合格的泥塑菩薩了。祝纓提到的這些,他確實不曾考慮到。

他挪動了一下身子,說話依舊不大有精神:“怎麼說你信裡不是提到要知曉些戶口數之類的麼怎麼又還有這一出了”

祝纓心中稍安,看來冷雲並不全是個棒槌。她瞄了一眼冷雲左右,輕聲問道:“大人,恕下官無禮了,剛才那幾位先生,是不是大人帶來的幫手”

冷雲長出一口氣:“不能跟我講,非得跟他們講了”

祝纓輕笑一聲,道:“怎麼會下官又不認識他們,既是幫手,有些事兒他們也就該知道。下官想偷懶,一遍說完。”

冷雲沒有叫人,而是說:“你先說。”

祝纓手心裡沁出點汗來,人也繃緊了一點,她下意識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人也跟著更加沉著了。她說:“下官不過是一個縣令,全州的事並不能儘知,但是下官經曆過兩次交接了,一次是離開大理寺,一次是到福祿縣。這兩次交接,餘波至今未能全數平息呢。”

冷雲的肩膀又塌回去一點,道:“是啊老竇”

一提竇大理他就有點牙疼,鄭、竇交替,他也不幸成了池魚。他更加和緩,聲音也有點含糊了,說:“魯刺史,有什麼毛病麼”

祝纓雙手一攤:“福祿縣地處偏遠能夠知道得不多,才要提醒大人小心。”

冷雲摸了摸下巴:“原來是這樣”他支使著小廝去把自己帶的幕僚給“請”過來。冷雲身邊得用的仆人還是那麼幾位,與祝纓在京的時候也都是熟人,他們與祝纓這才對上了眼色。

冷雲此來帶了四、五位幕僚,冷侯知道兒子是什麼樣的人,也給兒子準備好了幫手,保證他們能幫著兒子處理些日常事務,好讓兒子安穩等著祝纓那兒出些成績、給祝纓當個後盾,最後皆大歡喜。

其中領頭的就兩位,另三位是幫手的幫手。

祝纓此時卻不想見冷雲的幫手,也不想多操冷雲的心了,偏偏冷雲又改了主意像是要與她商議事的樣子,她隻得又老實坐好。

冷雲一聲戲謔的笑:“咱們私下說話,你這麼著也太死板啦嘖嘖,又不是在鄭七麵前。”

祝纓道:“大人再過幾天再看,就知道下官已是十分親切,與大人很不見外了。”

“哦”

兩人交談幾句,幕僚們便在小廝的帶領下過來了。冷雲趿著鞋站了起來,道:“來,都認識一下。這是祝纓,你們應該都聽說過的吧三郎,這一位是薛先生,他於刑名的學問很是精通,這一位是董先生賬目上是一把好手”薛先生四十上下,董先生白須白發,年近六旬。

此外又有王、錢、關三位,也是各有一項能耐,或是於工程等有長處,或是通曉地理之類。年紀都在三、四十歲,個個看著都很沉穩。

祝纓與他們都見了麵,冷雲道:“你們說說吧。”

董先生道:“大人,我等尚未見著本州的卷宗,一時還沒有太詳細的章程,還請祝大人賜教了。”

祝纓道:“我所知亦不多,京中戶部、吏部等處,不知有沒有什麼具體的說法要細一些的。”她最後是問的冷雲。

冷雲道:“唔,真沒有。戶部倒是給我看了些數,卻不讓我抄錄,也不能帶彆人來看。”

他還記得戶口數、田畝數、一年的稅賦數之類,但也沒能將各府、縣的各種數字全數記下。吏部他也見了,祝纓隻要提一句吏部,冷雲不懂、冷侯也懂了:地方官員的任命,乃是主官與吏部互動的結果。這其中又涉及中央與地方的人事任命管轄權限,總的來說,吏部做主。

但是一州刺史如果強勢一些,又或者背景強硬一點、與吏部有淵源,也可以在局部將一些刺兒頭給暗中替換掉。

冷雲這樣子掌控一州是很難的,想將全州官員大換幾乎不可能,及時發現不好應付的下官,將最難弄的請走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這些話就不方便挑明了講,祝纓就不細問。她問了冷雲戶口數之類,董先生記得比冷雲還要清楚,都報給了祝纓。祝纓道:“董先生應該知道,賬上有的都是虛的,庫裡有的才是實的。”

冷雲摸了摸下巴:“我想起來了哎喲,這個交接的時候,最容易平賬了怪不得你說要填坑咱們當年查過多少這樣的案子”

薛先生聽他們說了一陣才插言,道:“大人,還請大人暫時忍耐,到了刺史府辦好交割再從容歇息。我等人生地不熟,祝大人在本地數年,在下也想請教請教,好好安置府裡。”

冷雲拍板,道:“就這麼辦”

彆駕本來就要所有人跟著回州城的,祝纓也推辭不得,道:“好。”

薛先生便從:“不知本州各府主官脾性如何”開始一一向祝纓“請教”。

祝纓道:“我偏居一縣,每年倒有兩次要到刺史府來向魯刺史彙報,也見過其中一些人,薛先生問的是哪些人又要問什麼事太細的事兒或許不清楚,隻好就見過的略說一說。大人,吏部沒有給您詳述麼”

冷雲道:“他們就說個年齡、籍貫、履曆老長也不給全,哪有你親見來得可靠”

祝纓又問冷雲:“大人要問哪些人”

冷雲指著薛先生:“你們說。”

薛先生道:“本州的彆駕”

冷雲來之前拿到過本州官員的名單,他實在背不下這一串名字和官職,薛先生都還背得下來。吏部、戶部等向來不會特彆主動要給一個赴任的官員擔任當地的情報,縣令這一級的最慘,甚至隻能在考核的時候去吏部領一張文書進皇城是要有門籍資格的,沒有門籍,想再見吏部的大門都難,更何況仔細打聽能給個地址,大致上中下縣的級彆就差不多了。

至於州、府一級,管轄地方既大、品級又高些,尤其刺史赴任前得麵聖,職責既大,朝廷也會讓他們兩眼一抹黑紮過去,多少會一些信息。信息有多具體,有多少實用的內容,就各憑本事了。

祝纓與薛先生兩個互相套訊息,半天才說完。

董先生又問完糧納稅之事,祝纓道:“福祿縣的逋租我已設法清了,旁的府縣都好於福祿縣。”

董先生又十分客氣地問:“聽聞祝大人種宿麥有成,不知有何見教又有什麼事是須得刺史府來辦的呢”

祝纓道:“是須得借冷大人的威望彈壓各府縣,依次排開才好。”她一個縣令,沒那個權柄協調這許多的勢力。種麥名義上歸她管,種麥之外如水利、勞力、畜力、種子等等,哪一樣都能做出文章來。

須借刺史之勢彈壓、協調,否則她報可以種,彆人儘可以說地氣不同,種不了,暗中使個絆子。再有,遇到特彆有上進心的地方官,火急火燎就自己也種了,再征了宿麥的稅,捧著政績走了,留下一個大破窟窿,每年租賦壓在頭上,就是禍害當地了。

冷雲道:“不征稅怎麼行”

祝纓道:“年景有豐歉,得種個幾年,取個均值。否則也會誤朝廷的事兒。”

董先生趕緊給冷雲解釋:“豐年稅十石,歉收時減租或許隻有五石,報的時候就要取均值。否則遇到災年,大人去哪裡尋這許多糧來上繳”

冷雲道:“那好吧,就這樣。”

其餘幾個先生也陸續請教了些問題,問的時候也都回答祝纓提出的一些問題。祝纓因而將本州各府縣官員的情況都粗略記了下來,又知道了本州的一些人口之類的情況,心道:這把我也不虧。冷刺史不甚理事,幕僚看著還算可靠,我隻管這幾天給他們講解些本地情狀,以後忙我自己的事就罷。

薛先生等人則想:怪不得他在京城能有能乾的名聲,君侯又叮囑有來不及決斷的事要與他商議,確實可靠尋常縣令哪能將一州的事兒這麼留心呢

彼此都還算滿意,終於,幾位幕僚一齊拱手,說祝纓辛苦。祝纓道:“不敢當。大人,在下告辭,也請大人早些歇息,明早還要趕路呢。”

冷雲一直強打精神聽著,見要結束才有了一點精神,道:“好就這樣”

冷雲身邊的小廝搶上來送她出門,兩人走了出去,小廝低聲道:“三郎莫在意,我們郎君這一路是吃大苦頭了的,這才有點小脾氣。”

祝纓道:“我在大理寺那麼些年,大人是如何待我的我心裡有數。對了,這幾位先生,都是什麼來曆家鄉何處”

小廝低聲一笑:“他們有本事是真有本事,卻是有些毛病兒。薛先生您瞧著精明是吧跟您說話有來有回的,可是下一回您要說一句:我考考你。他就萎了。”

這幾位各有點小毛病,薛先生不能考試,凡考試必要鬨肚子,這也不算什麼,因為有賞識他的人完全可以舉薦他做官。要命的是他聽不得一個“考”字,做官也是要考核的。隻要確認是他的上官,能有資格考他,正經“考”,他就頭重腳輕,盜汗發昏。

董先生是出身是有瑕疵,手上本事雖硬,連像祁泰那樣做個吏都做不了。

祝纓又問了各人家鄉,對小廝道:“你快回去侍奉吧,彆等會兒他找不著人。”

祝纓見冷雲的事兒瞞不了人,她很晚回來,第二天一早趕路,冷雲還是乘車,祝纓等人都騎馬跟著,便有同僚等驅馬來與她並轡而行,探問些情況。

最先來的不是祝纓的上司,而是州府裡的司法參軍事康樺,祝纓與他多少有些情麵,康樺曾受魯刺史之命到過福祿縣,試圖保祝纓。

兩人點點頭,康樺道:“不愧是祝老弟你呀與冷刺史也有舊麼”

祝纓輕描淡寫地道:“我原本也是在大理寺的,康兄忘了。”

“哦是了是了”康樺連忙說,“老弟你可算是熬出頭了,苦儘甘來,我們卻要重新摸一摸上司的脾性了。”

“冷大人貴胄公子,待人並不嚴苛。”

“聽說,大人來頭不小的”

“唔,那倒是,他是冷侯的公子。”祝纓也沒辦法誇冷雲能力出眾,一誇就得露餡兒,隻得暗示康樺,彆拿冷雲耍著玩兒,人家後頭還有人。

一路不斷地有人過來詢問,祝纓也都與他們小聲交談。到了晚間,又有薛先生等人拜訪、議事。

薛、董二位單獨來見祝纓的時候,與在冷雲麵前又是另一番模樣。賓主坐定,祝纓命人奉茶,薛先生道:“昨日承蒙賜教獲益匪淺,大人在福祿縣,不好輕離,不知可否請賜一紙文章,將事務列明方便我等有不明白處可以查閱”

祝纓微笑道:“先生知道的,有些事兒不能落在紙上。否則我就是妄議,諸位就是把持,冷大人麼”

薛先生歎了一口氣:“如此,也隻得這樣了。”

董先生撚須微笑:“宿麥的事兒,總是有個計劃的吧”

祝纓也笑道:“空中畫餅罷了,連思城縣有多少地我也是兩眼一抹黑呢,如何謀劃董先生,這事兒咱們幾個空說都是虛的,也是要當地官員報上實情才好說的。”

雙方都笑得輕柔和緩,也都對對方更了解了一些。

那一邊,彆駕等人每天早早起來在冷雲的屋外排著隊恭候,吃飯的時候也要等冷雲示下。冷雲要開宴,大家就陪著,冷雲要自己吃,他們才各自去吃。晚上睡覺前還要再問候一聲,簡直將冷雲當成親爹在問候。

冷雲頭一天嫌煩,覺得彆扭,過不三天,便向小廝感歎:“這就是主政一方的威風啊”

小廝湊趣捧他:“郎君本來就是主政一方自帶的威風”

冷雲心道:怪不得三郎說,他算親切的。

又走了五天,越走越繁華了一點,冷雲的精神也好了一點點,卻又開始嫌熱,好容易到了州城,他先住在驛館,派人將刺史府裡收拾妥當,次日才移居過去。

魯刺史將刺史府整治得十分舒服,房舍一直都有維修,花木茂盛,一看令人心靜。冷雲也不免安靜了一些,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做一個刺史,便將諸人齊聚一堂,道:“我初來乍到,一切還要托賴大人同心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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