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點燈_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_思兔閱讀 

第206章 點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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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張仙姑正漱口,聽到這話一口水噴了出來。

小江這人很難與人熱情得起來,好乾淨,也不惹口角是非,平日裡就在一邊做針線、看書、寫字,也不吵鬨。似乎是因為“仵作”的身份,甚至不願意與大家一起吃飯。

張仙姑心裡雖然犯點毛,不過想到女兒需要一個女仵作,當娘的什麼不能忍受呢住些日子也就習慣了,小江身上沒有張仙姑特彆不喜歡的特點,她會自己洗衣服,也會幫忙打掃。身邊一個小丫頭還是張仙姑怪喜歡的那種。

唯一要顧及的是花姐的感受,她二人之間有些小尷尬。但是花姐反而比張仙姑還要看得開,好像根本沒有想過“仵作”這個事兒,又好像早已忘了彼此的過往。

主仆二人在後衙住得好好的,她也已經習慣有這麼個人住在這裡了。

家裡有一個不麻煩的人,張仙姑還挺願意的。人多,看起來也興旺。

小江道:“嗯,本來就是借住。先時城裡有些亂,又不熟悉,如今衙門裡也安生了,城裡也好些了,叨擾這麼久,是時候搬走啦。”

張仙姑道:“這是什麼話呢搬出去還要花錢賃房哩”

“我還有些錢,大娘子不用擔心,我過得下去的。”

江舟欲言又止,祝纓道:“是不是聽著什麼不好的話了”

小江主仆近來稍有點反常,她是看在眼裡的,不問是因為人總會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隻要不妨礙他人,追根究底也沒太大的意思。小江的經曆使得她常常會遇到一些彆扭的事,人又好強,不問更合適。

江舟想說話,小江道:“我是什麼時候都能聽到不好的話的。”

張仙姑道:“誰誰說的這個家裡誰長老婆舌頭呢”

小江道:“沒有,不是家裡。”

祝纓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小江主仆跟著住在後衙本身就是個比較惹眼的舉動。背後有些小話是在所難免的,隻是不能拿到台麵上說,怕萬一是有點彆的狀況。

衙門裡才辦了一個嬌嬌,嬌嬌是荊五的外室,又與司法佐、司功佐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住的房子都是荊五等人給購置的。小江又是住在後衙的,雖殘疾而年長,也是個漂亮的女子,她也還兼著個仵作,她的仆人江舟又是個女衙役的模樣。

閒話難免就更進了一層,猜測得愈發的離譜。就在嬌嬌在女監中被襲擊的當天晚上,小江進去驗看“屍體”時,分明聽到了有人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瞧,這個怕不也是一樣的貨。咱們大人”

再想分辨說話的人時,又找不到了。

小江當時便覺得不妥,及驗完了“屍”,已有了搬走的主意。這幾日因祝纓一直在肅清府衙,小江搬遷也需要時間,便悄悄地在自己房裡收拾。眼見祝纓這兒一切順利了,她自覺自己搬走,也應該是為祝纓肅清府衙做一點貢獻,不能讓人在背後說祝纓的閒話。一個陌生的年輕知府,到了一地之後本來就夠難的了,再淩厲,也是祝纓自己厲害,不是彆人就放肆依附的理由。尤其是她,不能這樣心安理得,消耗祝纓一些不該消耗的精力。

張仙姑道:“那就不用管他們你們是什麼樣的人,咱們可看在眼裡呢。”

小江道:“確實是想搬出去了,家裡這麼忙,還要多準備我們兩個的飯,什麼都是添兩份兒的麻煩。”

杜大姐正在收拾桌子。在京城的時候,她是看小江主仆有些敵意的。現在看祝纓沒那個意思,小江也沒那個意思,她也暫息了敵意,道:“小丫還幫我燒做飯呢,哪有什麼麻煩的”

小江鼻頭發酸,道:“是我自個兒有些個事兒,凡想將事情做好無不要下苦功夫鑽研的,我想接著乾仵作,總不能將屍首拖到家裡來。”

祝纓道:“來龍去脈我大概能猜著一些,你打定主意要走了”

“是。”

張仙姑道:“什麼來去的就還是閒話唄”

“不算是,”小江說,“是真該離開了的。且我想,大人如今更難在府衙裡微服閒遊了吧不如我搬到外麵去,也能時常為大人聽些風聲真有事,我會向大人求援的。我也不想離開這兒。離了大人這府衙,彆處也不想要我這樣的女仵作吧。然而瓜田李下,大人要將事做好,還是不留把柄的好。”

祝纓道:“你要打定了主意,就照自己的想法辦。”

張仙姑道:“兩個姑娘家,出去了遇著歹人怎麼辦就算沒有歹人,現找房子也不容易了。府城房子更貴吧”

小江道:“大娘子放心,我有錢的。”

“姑娘家有多少錢都不算多,得留著傍身。”張仙姑認真地說。

江舟道:“娘子將京城的房子賣了。”

張仙姑大吃一驚:“什麼那你以後怎麼辦”

小江倒是瀟灑:“以後總會有辦法的,我現在已經能夠過得很好了。”

張仙姑道:“這是什麼話兒說的瞧瞅一切都要好了,又弄這一出,這些長舌婦真是討厭”

江舟趁機又告一狀:“也有男人說的哩”

“小丫”小江給幾人團團行了一禮,“這些日子多謝照拂,我這兩日便收拾行李,找房子,儘快搬出去。”

張仙姑道:“搬到哪兒我得知道。”

小江道:“好。”

她又福了一福,帶著江舟出去了。

張仙姑心裡很不是滋味:“她也不是那麼討厭的人,就是脾氣不討喜了一點兒。這招誰惹誰了老三呐”

祝纓道:“我知道,我去看看。”

張仙姑長籲短歎,花姐低聲安慰她:“隻要還在府城裡、還做著仵作,就能常見的。小祝也會有安排的。”

“這些老婆舌頭太可恨了”張仙姑罵道,“哎,咱們也跟過去看一看。”

“乾娘”

“哎,她可不知道老三是彆再一屋子處得久了,不像話。”張仙姑低低地說。

兩人到了小江的客房裡,卻見裡麵已打包了幾個包袱和箱子。家裡人不入小江的屋子,都是她們主仆自己收拾,張仙姑這才知道小江已經在準備了。現在是夏天,所以許多厚重的被子、衣服等都已歸攏好了。

江舟一麵倒茶一麵說:“那個嬌嬌也太可惡了大人要招女吏是給人活路,她這一弄,倒給許多人的活路上挖了大坑她有男人供養,就騙男人的錢去,憑什麼乾這樣的事、為難彆人呢”

她越想越氣,小江能有今天不容易,打從跟祝家人一起住之後,江舟都看在眼裡了。從謹慎到開心,麵上不顯,私底下能一天把這些家具擦兩遍,細細的抹去灰塵、擺好位置、添置種種小擺設、往輕紗幔子上繡蘭葉。將屋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的,還會看著秋千架子發笑。

現在這一切都要沒了這就走了

怪不到祝家人,連花姐都以極大度平和的姿態接納了她們主仆,江舟怨極了嬌嬌。她倒好了,丟下個爛攤子,憑什麼讓彆人承擔呢

江舟想勸小江不要走,小江卻說:“不該貪戀的,這樣已經很好了。大人幫咱們許多,咱們也該幫幫大人了,不該成為彆人說事的把柄。雖然這許多官員的醃臢事兒多得要命,大人不能沾上這些。

再說了,咱們還要做大事呢怎麼能叫人說是依靠著大人才能風光的咱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添亂的。那個嬌嬌,也不能怪她呀。她多麼的難啊咱們都是因為遇到了大人才有一條活路的,苦命人就彆說苦命人了。”

道理都知道,江舟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小江又喝了她一聲,臉也沉了下來,江舟委屈地住了嘴。

張仙姑過來安靜看了一陣兒,隻覺得心酸,道:“早知道就不弄這些個事兒了弄了,受這許多累、與他們拌了許多嘴,好容易弄出來了,又生出眼下這一出,何苦來日子好好的,忽地又不能住一起了。”

祝纓回頭看到她們,小江讓座兒,江舟忙給她們倒茶,張仙姑道:“我就看看,你們彆忙了。哎呦,這都什麼事兒”

祝纓道:“天黑了屋裡得點燈,對吧不然就看不清。”

張仙姑點點頭,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祝纓指著一旁茶杯的影子說:“點了燈就有影子。”

她張開五指罩在火苗上,屋裡突然一暗:“影子也是黑的,為這影子就不點燈了咱們還要照亮兒不是這燈得點。好啦,彆生氣了,慢慢收拾,房子倒不必著急。府裡已修葺了些宅子,章司馬的住處有了,小江她們為衙門做事,衙門也會配給她們屋子住。不過沒那麼大,地方也沒那麼好。勝在府衙有數,住得安心。小吳和彭司士都會看著房子的,住進去之後有什麼損壞要修的,又或者現在去看了有什麼地方要改、添置點家具的,跟他們講。”

江舟不想生氣了。

小江道:“多謝大人。可是我,不在府衙名冊上呢,不敢愧領。大人要幫忙,就請動動筆,小丫本是我的人,我想給她放良。您要看她還能乾,就收她在衙門裡做事。”

“娘子”

“福祿縣的時候,她就不是正經的差役,也不是典獄,是以我仆人的身份旁聽著幫忙的。我當時也不是正經的仵作,也是幫忙的學徒。那會兒彆人不計較什麼,如今還是謹慎些為好。”

祝纓道:“你們商議,定下來了,我就答應。”

祝纓說完起身,對張仙姑道:“讓她們忙吧,咱們回去”

張仙姑訕訕地:“哎,哎。”

看著這三人離開,江舟道:“娘子你怎麼要趕我走我走了,你怎麼辦”

“走你要走到哪裡呀”小江說,“我早該為你想想的。你放良之後可以做吏的,不是喜歡破案嗎這樣,以後你拿賊人,有屍體了我給你驗。”

江舟將信將疑,小江笑笑,打了盆水,又將家具擦了一遍。不值幾個錢的竹器,是她見過的最便宜的家具了,不知為什麼總有些舍不得。

搬出去之後也打造些竹具吧,小江想。

張仙姑輾轉一夜,一會兒為自己以前對小江的一些防備慚愧,一會兒又擔心她在外麵住著不安全,轉回來想到自己女兒,狠了狠心:老三不能出紕漏,還是彆叫人說嘴的好

卻又更加睡不著了。

祝纓依舊是好吃好睡,第二天早上起來,小江和江舟都得到前衙去聽她吩咐事情。

府衙一番整頓氣象一新,祝纓一到,下麵便安靜了下來。今天最主要的事情依舊是核查舊事,在等大理寺、刑部的複核期間將一些事情理清,等到京城來公文就將這兩個犯人發落了。

六司主事都站得筆直,祝纓吩咐完了,又說:“女監也該整頓了。”

有些人心裡不免有點小嘀咕,說起來女監,嬌嬌背後有人,女仵作

祝纓道:“不止女監,本府還要再添設幾名女差役,公堂上有女犯的時候由女差維持。”

王司功道:“是。不知是否還照當日大人出的題目來選”

祝纓道:“當然。”

祝纓又提了一件事:“府衙也該準備個女仵作才好。”

眾人都詫異了:“女仵作”他們都把眼睛望到了小江的身上,小江僵硬地站住了。人們都在想,難道這是要明著來,讓這瘸女人回房裡呆著,免教風言風語鬨忌諱,所以要另選人頂替了這樣也行,大人做事果然還是要臉麵的。

祝纓道:“原本女典獄六人,再添幾名女差役,竟無一個懂驗屍的,這不好。小江,我將她們都交給你,你先帶著她們剖剖屍體,學成了就好做本府的女仵作。女屍,還是要女差來驗的。”

小江被江舟碰了一下,才醒過來:“是。”

祝纓道:“一會兒有什麼來報上吊的、投河的、難產死了的之類,你先帶他們去看一看。等再看凶殺的、的也不至於就害怕了。”

身邊的女典獄有點哆嗦,她們中一人被推了出來大著膽子道:“大人,江娘子已經是仵作了。我們就,不必”

“誰說她是仵作的”祝纓說,“她是出家的女冠,沒看著她穿的衣服麼不過因懂些兒,我才請她來幫忙的。你們當差的人就這麼畏難畏險的成何體統散了一會兒你們去亂葬崗吧。”

小江低頭福了一福,江舟也垂下了麵孔,兩人皆不敢笑出聲來。

祝纓吩咐完便走了,小江趕緊將江舟放良的文書準備好了。雖然戶籍是在京兆府的,仍可通過本地之文書往來將此事辦妥。

祝纓將此事批了,江舟就能報名女差了。江舟識字,這一條便能過了。這孩子的來曆有曆來文書實證,倒是合規。反而是小江,如果細究起來,她的來曆就瞞不住。如今祝纓說她是女冠,有度牒為證,她還能以一個編外的身份與府衙保持著聯係。

兩人暫時沒有搬離,女差的選拔很快鋪展開來。項安是祝纓直接給的她身份,她又與這些人不同,她有親哥哥領著,日常也以張仙姑之女伴保鏢的模樣出現,偶有幾句閒言碎語,也能被項樂打發了。

沒過幾天,府衙這裡的選拔就結束了,江舟也中選,其餘又有城內一個小鋪子家的女兒也被選中,次後一個被選中的是城郊家農戶的女兒,腦筋正常,彆的不突出,勝在有力氣。

祝纓想指定項安做女差女監的頭兒的時候,發現她不在身邊。想問項樂,發現他也不在。她道:“奇怪,這兩個人的假應該差不多該銷了吧”

顧同道:“我前天看著他們兩個還往外麵去的呢,又仿佛聽說他們想要賃房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祝纓道:“將他們找過來吧。”

丁貴道:“小人去”他漸也與衙役們混熟,這事兒得灑出人去找。

過不多時,項樂便匆匆趕來,進門先請罪:“大人,我回來得遲了”

祝纓道:“現在不是你爹的祭日吧”

項樂不明所以:“確實不是。”

“那你祭誰去了”

項樂吃了一驚:“大人怎麼知道的”他看了一眼丁貴,丁貴心道:不是我告訴大人的呀不是,你懷疑我告密啊他趕緊說:“我可不知道你的事兒”

祝纓道:“一身香煙紙錢灰的味兒。拜神不用紙錢。”

項樂暗中記下這一節,道:“是去拜祭了一下師傅。”

“你師傅”

“是,我與三娘是先父聘的師傅教授的一些粗淺武藝,師傅起身也幫著走商。後來年紀大了走不動了,先父就贈了些盤纏,師姐就奉著師傅回鄉了。前幾天家中大哥捎信來,說師傅走了,師姐來投奔。因沒見著我們倆,就派人送師姐過來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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