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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是個雨天。
淅淅瀝瀝的小雨半夜就開始下了,紀墨被夏娘叫醒,披著一種類似蓑衣的袍子隨著侍者去修行之所。
天窗開著,上麵的雨水哪怕是斜織的,也有大半落在了高台上,大人坐在被雨水打濕的那片地方,下方連個墊子都沒有,把另外小半不曾被打濕的地方留給了紀墨。
兩人平日坐下的方位不是這般的,顯然,已經是優待了。
即便如此,儘量平整的高台上也沒什麼能夠阻止那水跡的彌漫,這看似還算好的小半邊兒也不是那麼乾爽的,坐下之後,在慣常的涼意之外還能感覺到那種濕冷直入骨髓。
“靜心。”
大人要求了一句,不再說話,紀墨咬牙坐好,閉上了眼,也不再說話,但,濕乎乎的感覺很快滲透屁股下的那層布料,緊貼著皮膚,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如坐在了淺水中。
身體是有熱量的,而這種熱量想要把布料捂乾卻不夠,又有源源不斷的雨水作為補充,這一小片高台很快也淪陷在一片濕濘之中,大人沒有動,紀墨也沒有動,不知道過了多久,都不見雨停,一直陰天,顯然也不會有太陽光鋪滿天窗的景象,等到大人率先起身,拉起紀墨的時候,紀墨感覺身上已經都沒了溫度。
他還是個孩子,這樣真的
還沒過中午,紀墨就開始發熱,知道自己可能是受寒發燒了,他昏昏沉沉地,聽著大人給自己說話,卻像是什麼都沒入耳,等到眼前一黑暈過去,才像是解脫了。
哽咽抽泣的聲音似乎一直在耳邊,同樣的還有那類似祭文的呢喃聲,停頓或間歇,都跟自己學過的一樣,是什麼來著
哦,遠疾咒他學過的。
意識到這一點,若在烘爐之中找到了方向,嘴唇蠕動,聲音喃喃,隨著那音節變動,跟著一起頌念,那音節險些因為這樣突入的微聲而變了調,幸而很快穩住,繼續念咒。
咒文若有實質的音波,一圈圈掃向人體,讓沉睡之中的身體漸漸複蘇,思想也漸漸集中在咒文上,開始還知道是念咒,後來念著念著,就不知道在念什麼了,隻覺得神思漸漸清明起來,終於,在又一段遠疾咒停歇的時候,紀墨睜開了眼。
視網膜中倒映著火光,夜晚,很少在室內點火的,火光是在院子裡,窗戶敞開著,那個身披彩衣騰挪舞動的人是大人,他的眼下畫著兩抹紅痕,臉上也有兩個對稱的圖樣,火光在他身後,看不清是什麼,而他被火光投射的影子進入了屋內,有些,還映在床上,若張牙鬼影,舞動著利爪似要傷人。
下意識地,紀墨伸出了手,虛虛握住那影子的一角,也許是手,也許是頭,也許是他身上的衣裳和飄揚的發絲,然後,他衝著窗外的大人,微笑起來,像是歡喜生病之後的這份陪伴。
有的時候,人的很多動作,都很難說是被自己控製的,比如說緊張時候抓褲縫,摸鼻子,再比如說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流露出來的微笑,還有被老師訓斥的時候不斷蠕動的嘴唇,也許並不是說什麼,隻是通過這種動作來分散一些壓力。
其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紀墨都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伸手又笑,而對他這種行為的解讀,在大人眼中顯然是不同的。
“得鬼神庇佑”,他是這樣理解的,其他人也是這樣理解的。
他們都以大人馬首是瞻,對方說什麼就是什麼,這份權威性,不容置疑。
紀墨清醒了,就有意識養好身體,不像一般的孩子哭鬨著不肯保暖之類的,他老老實實窩在被子裡,躲在帳子裡,知道沒有湯藥之後,摸著還帶餘溫的額頭,指揮著夏娘把院子裡一種草藥摘下來給他煮水喝。
因為大人肯定了紀墨得鬼神庇佑這條,夏娘不敢違背他這種任性無理的要求,按照他說的做了,那草藥不是彆的,就是一種有著退熱功效的藥草,諸多世界,總有些小小的相似之處,紀墨早就發現了對方長在院子裡,也在無聊的時候確認了味道不變,其他的,就不要指望他能夠給自己開藥了。
藥植師的所有知識都是為了種植藥草準備的,不是為了配藥準備的,在這方麵,紀墨所有的專業知識也涉及了一些藥性,知道幾種常見的藥草有個什麼功效,但具體的配伍,成方利用,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也許當年多學點兒藥劑師的知識就好了。
紀墨這樣想了一下,忍著那種難以言說的味道,一口把煮出來的水喝下,此外,還有生薑,這種存在也被他找了出來煮水一起喝,胡亂喝了幾天味道古怪的水,紀墨的身體徹底好了,也不知道其中有幾分是那些水起了效果。
對他這般行事,大人知道,卻沒有多問,最近又是國中小祭的日子,今年不同往年,大王要興戰事,討伐不臣,巫祝便要跟著舉辦祭祀,祈求鬼神庇佑戰事順利,這種祭祀本身可算是大祭了,又重了小祭的日子,巫祝也不能躲懶,要跟著忙碌起來。
“大人忙了,也還關心你呐。可把我嚇死了,幸得鬼神庇佑,否則,可要我怎麼辦啊”
夏娘的話有些前言不接後語,紀墨知道那一場病怕是把她嚇了一跳,說來紀墨自長到這個歲數,還真沒有這樣大的一場病,在其他世界,因他自己有意養護,也從未生過這樣的病。
這一次,還真是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