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絨麵鞋尖兒對著一雙黑色皮靴的鞋尖兒。
很刺目。
路過一個長長的玻璃走廊,穿過休息廳。
訂了酒店那邊的房間,蔣燃兩天都沒回去住,這會兒給酒店前台打了個電話。
他直說自己是2732的住客,問房間能保留到什麼時候。
前台小姐的清甜女聲回應了他,說是團體訂的房間,可以保留到下月中旬他們比賽結束。但最近房間緊張,他如果不住也可以隨時退掉。
已快晚上十一點,酒店記錄顯示他昨晚沒回去住,前台小姐以為他打電話過來是要退房,於是問“蔣先生您今晚是否入住呢”
蔣燃笑了笑,沒回答,禮貌地問“事情是這樣的,前天晚上我讓我女朋友用我的名字和身份證號來前台取了我房間的房卡,你們酒店有記錄嗎”
酒店一般都會留存,而接電話的前台小姐偏偏也是前天晚上值的班。
她對2732住客的女伴印象很深。
那晚蔣燃提前跟酒店打了招呼,說他女朋友回過來,然後快零點時,懷兮拉著行李箱在前台報了他的名字和身份證號拿了房卡。
但她上去了不到一個小時就下來了。
麵容姣好,身段嫋娜的女人深夜出現在酒店前台,足夠惹眼。
而她那晚下來時還穿了一身酒紅色大衣,裡麵一件張揚暴露的蕾絲情趣內衣。暗火繚繞般的紅。
口紅都擦了個乾淨,妝麵也不若剛上去時那般的精致無暇。
足夠惹人遐想。
她沒過夜,放下房卡就離開了。
要不是蔣燃現在又說那個女人是他的女朋友,前台小姐真懷疑那晚是他喊了個應召女郎過來。畢竟那晚顯示他是入住了的。
當晚她看懷兮手裡的那個行李箱是某小奢的限量高端貨,身上的大衣也價值不菲,腳上的高跟鞋還是當季限量款的紅底christianoubout,加上蔣燃提前說了是他女朋友,她差點兒打電話讓警察來掃黃了。
前台小姐還奇怪,那個女人是從他房間出去的,為什麼現在又要問有沒有這回事兒。
電腦顯示,蔣燃那晚是住入了2732的。
前台小姐心存疑惑,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她說懷兮拿了房卡沒一小時就下來了,連她那晚的奇怪裝束也提及了一二,還說酒店最近對這塊兒抓得很嚴,暗示蔣燃下次不要讓他女朋友穿成那樣下來了,以免引起誤會。
蔣燃聽完,順便退了房。
他掛掉電話,在走廊踱了會兒步,穿過休息廳,想去外側找個窗口抽根煙。
突然注意到,一身墨綠色長裙的立夏立在長廊一端。
已經很晚了。
賽車場的休息廳24小時開放,車場很晚也有人訓練,他這一處燈火通明,她站在暗處,墨綠色陰影襯得脖頸白皙,天鵝頸纖細。
她是帶著卷兒的長發,披在肩背,烏黑秀麗。
側臉安靜柔美,比之昨晚在酒桌上大殺四方,四處邀酒的爽朗樣子,仿佛是另一個人。
立夏唇上輕咬著一支女士細煙,手裡拿著程宴北的那個滾石打火機,不怎麼會用,大拇指很笨拙地按著。
“哢噠”、“哢噠”
火星四濺,就是不彈火苗兒。
她向來不抽煙,不過是覺得好奇,剛去買了一包,順便在這裡等程宴北。
本來她跟他約好她去一趟衛生間,出來他們就離開。她出來卻沒見到人,就徘徊到了這裡。
窗敞開著,夜風涼。
她還按著那個打火機,指腹都給按疼了,準備放棄。
忽然出現一隻手,虛攏在她的煙前。
那隻手五指修長,比程宴北的手掌心稍厚一些。溫柔的男人的手。
“你這樣迎風是點不著的。”
他嗓音也溫潤。
“”
立夏抬起頭,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溫柔的男人,眉眼都是溫柔的。
蔣燃又伸出隻手,和剛才那隻同時攏在她的煙前,稍稍把握著距離,為她遮住了在窗口不安肆虐的夜風。
“你再試試。”他揚了揚下巴,說。
立夏眼簾匆匆一垂,不再看他。
大拇指顫抖一下。
向下壓。
“哢噠”
火苗成功躥起。
乾脆利落得簡直出乎意料。
“很簡單吧。”
蔣燃笑笑,拿出自己的打火機,也避著風,點上了煙。
夜風過濾著煙氣。
立夏學著他的樣子,輕輕地抽了口氣,一口煙登時擠著鼻腔和氣管兒,直衝天靈蓋。
嗆得她眼睛都紅了。
“第一次”蔣燃看她那樣子有點兒好笑,問,“你以前不抽煙的吧。”
立夏搖搖頭,摘了煙,躬下身去,掩著嘴,輕輕咳嗽起來。
她手半揚著,煙頭已經滅成了一抹晦澀的黑。
“好難抽。”
蔣燃輕輕拍著她後背,一陣陣的震顫傳感到他手心。
他一伸手,將她那支抽了一口的煙給摘了。
扔一邊垃圾桶。
“程宴北平時沒教你抽”
立夏顧著咳嗽,自然沒聽出他彆有深意。
稍舒服了一些,她直起身,眼眶紅紅地看著他,回答“沒有。”
蔣燃對上她眸子,笑了笑。
“女人最好不要抽煙。”
拍了拍胸口,立夏舒服一些,有點兒好笑地反問“你女朋友不是抽煙麼”
“我哪兒管得了她。”蔣燃淡淡笑著,移眸,看窗外。
立夏也不想嘗試第二次了。
她將隻拿了一根的一整包煙給扔到垃圾桶了。
蔣燃看到,瞥她一眼“不抽了”
“不好抽,”立夏老實說,將包挎到肩頭準備離開,隨意問了他句,“你在這裡等她麼”
蔣燃撣了撣煙灰,淡淡笑“不等了。”
“嗯”立夏沒懂他意思。
他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我今晚不回去了。”
“訓練嗎”
“對。”
“還挺辛苦啊,”也沒什麼可說的了,立夏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蔣燃點點頭,“嗯,好。”
蔣燃安排了任楠送懷兮回去。懷兮聽說他明天很早就要訓練,也沒好叨擾了,發了個微信說自己先走了。
他那會兒還說晚上要送她回去的。臨時改了主意。
蔣燃回複她好,路上小心。到了給我打電話。
她轉給他修車的錢他也沒收。
懷兮從小到大不愛欠人東西,準備等24小時退款回來了托人轉給他最好是能直接打到他的銀行卡裡。
免得他又不收。
懷兮在24小時營業的休息廳閒坐,等任楠過來。
另一邊,任楠卻火急火燎地打給了程宴北,問他有沒有離開賽車場。
程宴北剛跟立夏取上車,將車開出了停車坪,準備離開了。
“哎哥,剛燃哥打電話給我讓我送他女朋友回去,我現在臨時有點兒事兒走不開,你能幫忙送她一趟麼她應該還在賽車場。”
程宴北笑著問“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
“你問那麼細乾什麼,”任楠支支吾吾的,怕被輕看了似的,又揚聲,“大晚上還能什麼事兒啊。”
程宴北又輕笑,感歎著調侃“我們任楠長大了。”
“我都24了好嗎早就長大了你彆一副我還穿開襠褲的口氣,”任楠據理力爭著解釋,“就昨晚在barrou碰見一個漂亮姐姐,我們挺投緣,今晚約出來聊了聊。”
“聊到現在”
“不行嗎”
“行,”程宴北笑著,“怎麼不行。”
“那你現在還沒走是吧”任楠抓緊問,“我把蔣燃他女朋友電話給你吧你在門口等等她,打個電話讓她出來就行她住外灘那邊也不遠,舉手之勞嘛。”
何況下午修車那會兒,程宴北已經載過懷兮一趟了。任楠覺得他們應該熟悉了。
“好,”程宴北淡聲應,“發我吧。”
手機很快振動一下。
任楠把懷兮的手機號發到了他微信。
一串很陌生的數字。
程宴北泊車到門邊,視線落在屏幕,直接打過去。
立夏大概聽出了那邊的情況,問他“你要在這邊等人”
“嗯。”
“誰啊”
“懷兮。”
“”
他直接說出了她的名字,簡單利落。並不是“蔣燃的女朋友”。
好像,他們很熟了似的。
立夏心裡疑惑一下,想起那會兒碰見蔣燃,蔣燃說了他晚上要留在這邊訓練。
程宴北那邊已經接通了。
懷兮看到是個陌生的號碼,以為是任楠。
一接起,卻聽到一道低沉熟悉的聲音。
“喂。”
她愣了愣,“喂”
“出來,我在門口。”他直截了當地說。
“啊”懷兮沒反應過來。
程宴北聽她那彆扭的聲音就覺得好笑,手臂搭在車門邊,輕叩窗沿兒,淡淡解釋著“任楠晚上有事。”
“哦。”
沒等她“哦”完,他就給掛了。
全程她就應了三個字,連一句“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也沒來得及說出口。
她再打過去,他卻直接給摁了不接了。
懷兮也有些疲倦了。
她將手機放回包裡,從休息廳出來,往賽車場門口走去。
夜深了。
門前寬敞的大道兩側,栽著一溜兒高大的梧桐。枝葉繁茂,遮天蔽月,投下的樹影一直蔓延到大門邊。
仿佛一條向某處偷渡的暗河。
那輛黑色越野就停在樹蔭之下。色澤深沉喑啞。
懷兮邊走邊想起,南城七中的校門口,好像也栽著這麼一叢遮天蔽日的梧桐樹。
入夜很深,現在還很像他們那會兒下晚自習的點,枝葉繁盛的梧桐便這麼蔚然了一路。
那時知道那條路通向家。
現在這條路,卻不知通向何方。
懷兮都組織好語言準備親自回絕他了,卻是立夏先放下了車窗,如昨夜在外灘那邊邀她上車一樣,善意地說“上車吧。”
“那個,我能打車的。”懷兮也如昨夜一樣,自然而然地拒絕。
她都沒往立夏另一側的方向看。
“這邊很偏,不太好打車的,”立夏說,“而且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打車不安全。”
懷兮張望一下門前馬路。這個點了,車來車往的確少,都看不到出租車經過。
她一向惜命,更不可能叫個網約車過來。
想起頻頻發生的社會新聞就害怕。
她踟躕一下,最終還是上了車。
她下午坐在副駕駛,此時拉開了後座的車門,車座上的東西已經被清理了。
寬敞無遺。
她坐了上來。
她在右後側,下意識地朝左前側駕駛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人側臉棱角分明,眉眼淡淡的。
一貫的話少。
很快,他就發動了車子。
懷兮下午開蔣燃的車來過一趟,估摸著外灘離這邊大概有個五六公裡,不是很遠。
車都開上了高架,程宴北卻一直沒問她住哪兒。
一下高架,徑直朝另一個方向開去。
他與立夏時不時地交談著。
半途,立夏還回頭跟後座一直沉默的懷兮搭話,“對了,你住外灘那邊,離j不遠吧”
“不是很遠。”懷兮答。
“那還好,明天拍攝也不用起太早。”
“嗯。”
又沒話了。
立夏想起那會兒程宴北能自然而然地稱呼懷兮為“懷兮”,問“對了,我聽說,你下午車被撞了。”
聽說還是懷兮開著蔣燃的車撞了他的。
“嗯。”程宴北應著,“修好了。”
立夏一下也不知怎麼問了。
如果是懷兮撞的,他帶著懷兮去修車,順便索賠,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但不知怎麼,立夏總覺得他和懷兮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
哪怕他們從上車到現在,一句交談都沒有;昨晚在酒桌上,也沒有過任何的對話。
立夏有些心煩,懶懶地靠在座椅,看了看窗。
過了會兒,換了話題問“對了,我今天聽你給家裡打電話你奶奶最近還好吧”
“好多了。”
“她記性還是很差嗎”
程宴北苦笑“嗯,有時候都記不住我妹妹的名字。”
立夏無奈地笑笑“對呀,我就記得之前在港城碰見那次,她一直喊我什麼小兮、小兮的,要麼就把我當成你妹妹,喊我醒醒、醒醒的。”
程宴北從來不會跟立夏提他家人的事。
他跟蔣燃那個圈子的,交往女朋友都很短暫,沒必要讓對方知根知底。
立夏也是港城人,上次碰見他奶奶,還是在外麵偶遇他和他妹妹程醒醒帶奶奶出來散心購物。
要不是那次,她對他的原生家庭真的一無所知。
甚至連他還有個在上高中的妹妹,之前他都從未對她提起過。
有些家境很好的男人,會故意不對自己的女人提這些,以在女人麵前提升自己的神秘感,再跟放誘餌似的,一點點地展露馬腳來吸引到女人,讓女人某一天豁然開朗,對他好感倍增。
但程宴北不提,或許是因為真的沒什麼可提,也沒什麼可炫耀的。
或許,純粹就是不想讓人將他了解透徹罷了。
這不是神秘感,這是一種近乎禮貌,將人拒之千裡的疏離。
但立夏想到那次,或許是出於同情,不由地還是有些難過“上次我跟你奶奶說我叫立夏,說了好幾次,她才開始叫我小夏然後呢,好像又把我當成了你高中同學了。我說我是你女朋友,她才後知後覺的。”
程宴北沒說話。
談及家人,他總會如此沉默下來。
他談戀愛好像隻是談戀愛,跟女人交往,也隻是跟女人交往。
涉及這之外的,一概不論。
冷血得又合情合理。
沒多久,就到了靜安路的盛海酒店樓下。
立夏先下車,“你先去送人吧,我先上去睡覺了。”
已經到了市區,周圍高樓林立,車來車往的,懷兮下意識又要下車。
昨夜她來過這裡,應該能打到車的。
她剛要開門,車門鎖突然“啪嗒”一落。
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
程宴北轉頭淡淡一笑,應著立夏“你回去早點休息。”
立夏點了點頭,又輕笑著對懷兮說“不好意思啊,我是累了才讓他先送的我,可能離你那兒有點遠了,你彆介意。他再送你一趟,你一個人晚上不安全。”
懷兮不知如何接話。
立夏極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跟懷兮告彆“我先上去了,明天見。”
懷兮眨眨眼,隻得笑笑“好,明天見。”
立夏最後對她一笑,便擺擺手,推開酒店的門進去了。
車上隻剩他們二人。又是一陣躁人的沉默。
懷兮又要去試車門鎖,前方驀地傳來打火機“哢噠”一聲響。
在狹小沉默的空間裡異常突兀。
程宴北打開了車窗,徐徐吐了個煙圈兒,問她
“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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