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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建民一邊看信,一邊又去拆包裹要拿毛衣,看著看著,他可心疼了,“哎喲,我老弟真挨抽啦”
小嶺寫信向來誇張。
他信裡告狀我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我能不傷心嗎我想早點織完早點給大哥穿啊,我何錯之有我何其無古辜我
當然,最後他表示原諒媽媽。比起打彆人,她隻拿笤帚抽自己屁股,隔著棉褲,雷聲大雨點小,也沒打兩下,他總結媽媽還是愛我的,但是她更愛毛衣。
洋洋灑灑幾千字,一氣嗬成,一點都看不出寫作文的困難。
秦建民看得捧腹大笑,繼續看下一封,這是請爹和大哥協調收音機調台的信。
為了協調收音機聽什麼節目,大軍小嶺兄弟倆鬥智鬥勇。
小嶺出錢,大軍拒絕,因為過年的壓歲錢也沒把去年的欠債還清,如今小嶺窮得叮當響,一分也沒。
劃拳,小嶺以為大軍不會,結果大軍弄明白以後火速贏過他。
剪刀包袱錘總是隨機不靠腦子吧結果大軍依然摸到規律,十之有八都贏。
大軍喜歡聽嶽飛傳那些,小嶺卻不喜歡,覺得嶽飛太傻,太慘,秦檜太氣人,不想聽。
最後在林蘇葉的調解下,儘量聽都感興趣的,比如孫悟空、隋唐演義這種,慢慢地嶽飛、楊家將這些他也開始聽了。
不過不管他們怎麼厲害,都得敗給莎莎,到點她就霸占著收音機聽小喇叭,媽媽說這是唯一一個麵向學前兒童的廣播節目,必須得給妹妹聽。
小嶺就跟秦建民哭訴大哥,我太慘了,在家最沒地位啊。
他還跟薛明翊控訴爹,你為什麼把大軍生得那麼聰明,為什麼剪刀包袱錘我都會輸給他,這明明是隨機的,又不用腦子,我不服
大軍的信就成熟理智很多,他很少寫日常的東西,也從不發牢騷,更不告狀,他隻會和薛明翊、秦建民探討深層次的東西。他的思想深度有時候讓秦建民都發愣,因為自己都沒想過那種問題。
比如大軍會問
社員們天天上工,為什麼很多人還是吃不飽飯
社員們種地種麥子,可他們為什麼吃不到什麼白麵粉
過年的時候有好幾家沒有麵粉包餃子,挨門挨戶求借,可誰家也不寬裕,借給彆人自己家就不夠。有好幾戶借到自己家,媽借了兩戶,拒絕了五戶,被拒絕的有兩戶還有點埋怨。
知青們明明有文化,應該做更多的事兒,為什麼要和沒文化的社員一樣在家裡種地
他還會問
咱們活著,就是為了填飽肚子嗎
很多社員整天說人活著就是為了肚皮,填飽肚皮把自己喂大,長大了找個人結婚生幾個娃娃,再填飽他們的肚皮,等他們長大再結婚
大軍覺得這種循環太可怕了
秦建民看小嶺的信哈哈得眼淚都出來,看完大軍的直接沉默。
他把信推給薛明翊,“老薛,你來回信吧。”
自己沒有那個哲學思想。
薛明翊自問也不能很好地回答,原本顧孟昭可以,可現在顧孟昭處於人生低穀,估計對人生也有諸多疑惑和拷問,所以
有點頭大。
這孩子到底隨誰
看來他還得借點哲學方麵的書看,另外還得小心引導讓孩子注意政治環境。
秦建民“穿毛衣咯”
他把兩件毛衣拿出來,都是紅色,其中一件有略花哨的花紋,顯得青春朝氣,另外一件就是穩重大氣的紋路,瞧著就是給薛明翊的。
秦建民把那件花紋略複雜的穿自己身上,對著窗玻璃驚歎道“哇,老薛,你看我是不是青春靚麗得很”
薛明翊眉梢抽了一下,把自己那件拿在手裡。
羊毛線,雖然沒有那麼柔軟,卻也很保暖,入手溫熱。
他發現自己這件不但花紋和秦建民的不同,款式也有區彆。
秦建民那件是v領,他這件卻圓領。
他比劃了一下,領子在喉結下方一點,不妨礙軍裝領扣。
秦建民嘿嘿笑道“快,去食堂打飯了。”
他故意把軍裝外套放在一邊不穿,直接毛衣外麵穿大衣,對著玻璃窗左照右照,美得渾身冒泡。
“老薛,你說我是不是賊啦帥”賊用來加強語氣,是他跟一個學員學的。
這一次有個學員是東北人,他被帶的有點東北口音。
薛明翊卻有點舍不得穿,怕這裡海風太大,會不會鹽分含量過多,把毛衣給吹壞了
秦建民看他要寫信,就主動去打飯,把大衣敞著懷,故意露出新毛衣。
有人迎麵過來看到,他還把胸膛挺挺。
“喲,老秦,新毛衣啊,家裡寄來的”
秦建民得意洋洋,“老薛媳婦兒給寄來的,漂亮吧”
那人也穿了一件毛衣,簡單的平針,沒有什麼花紋,看秦建民這個真挺漂亮,“老薛媳婦兒手真巧”
秦建民跟誇自己媳婦兒一樣驕傲“對,手可巧呢,人也漂亮,賊啦漂亮”
那人笑起來,“老秦,努力啊,爭取也找個漂亮媳婦兒。”
秦建民神色微黯,隨即笑起來,“打飯去啦。”
宿舍裡,薛明翊把媳婦兒給織的毛衣穿上,坐在窗前開始回信。桌上放著一張全家福合照,還有一張夫妻合照,他麵朝大海,思念著遠方的家人,心中一片濕潤。
半個月後。
薛明翊、秦建民、陸東城以及另外七名學員參加了校委會主持的保密會議。
會上來了三位軍區首長,交給校委會十個機密任務,每位學員一個任務,互相之間不得泄密,要求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各自的任務向軍區首長直接交差。
薛明翊悄悄看了自己的任務地點,居然是回本省
因為要轉換地址,他在征得首長同意後便給林蘇葉發了一封電報,任務需要更換地址,後續再聯係。
林蘇葉收到薛明翊電報後還仔細回想了一下夢裡的情形。
一開始她看的是電視劇,後來才變成透明人跟著孩子們,她對薛明翊這段時間的行蹤並不了解,隻知道他很忙。
後來孩子們大起來,薛明翊也穩定下來回到軍區工作,有些之前保密的消息也放開,家裡人也知道原來短短的四五年時間裡,他去過印地邊境,珍寶島那邊,還在海島上駐守打過海盜等等,79年又帶兵參加了對越戰爭。
現在不是夢裡,林蘇葉不管他去哪裡,隻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四月十五這日,小姑和薛明流從縣公安局培訓圓滿畢業,他們正式成為縣公安局對公社的特派人員,有統籌公社民兵的權利。
林蘇葉特彆高興,傍晚,她和薛老婆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有韭菜炒蝦仁,白菜燉鹹肉,醃鹹鴨蛋,還有鮁魚餃子,她讓大軍小嶺把顧知青、薛大哥、薛老三還有薛明流都叫來,一起慶祝。
林蘇葉裝一些好吃的,讓大軍和小嶺給大嫂孫展英送去。
薛老婆子瞅見,嘟囔道“給那麼多乾啥”
林蘇葉“大嫂該生了吧,多補補。”
薛老婆子“嗬嗬。”
莎莎聽見奶奶嗬嗬就拿針管給她大腿打針,大眼還得瞪著薛老婆子,“大奸奸”
薛老婆子朝她做鬼臉,“小奸奸。”
莎莎就笑嘻嘻。
薛老婆子看著她直歎氣,“這人呀,真是命,你得虧托生在你媽媽的肚子裡,但凡生在孫展英還是宋愛花的肚子裡,你都彆想這麼舒服。”
一個小丫頭過得比小小子還舒服,彆說薛家屯,就滿公社也是獨一份兒的。
孫展英本來預算著上個月底要生,結果拖到現在還沒生,她就又著急又害怕。
她覺得這麼懶這麼拖的一定是閨女,她幾個閨女都不按照預產期生,彆人家的兒子大部分都踩著時間生,基本不會拖太久。
她焦慮得不行,這倆月又是偷摸求神拜佛又是弄稀奇古怪的偏方,聽說還做什麼宮廷流傳下來的孕婦動作。
薛老婆子知道以後氣得不行,生怕她再折騰出個好歹的。
薛老婆子原本就嫌棄孫展英,這會兒就更嫌棄,還要給她送好吃的,都白瞎了
大軍小嶺送菜之後匆匆跑回來,喊道“奶、媽、大伯,我大伯娘要生了。”
小哥倆跑得太急,氣喘籲籲的。
小嶺“大伯娘說她好像有點難產”
他也不太懂,反正就跑回來報告。
難產薛老婆子一聽嚇一跳,趕緊要去看看,又對林蘇葉道“去喊你大娘三嬸她們,她倆會收生。”
這時候村裡人生孩子基本都是有經驗的老婆子給接生,沒有人找大夫,赤腳大夫都不用。
林蘇葉也把圍裙接下來,“難產的話得趕緊送縣醫院。”
屋裡眾人一聽也顧不得吃飯,薛大哥說去生產隊借馬車,薛明流說他去套車開介紹信。
小姑想去看大嫂,林蘇葉讓她在家看著莎莎,“你們該吃飯吃飯,沒你們啥事兒。”
鄉下習慣未婚男女不能進產房,要是讓未婚男女瞧著那慘樣,誰能不怕以後輪到自己就先恐慌了,沒有好處。
林蘇葉不想明春去,明春本來就有點問題,再受到刺激不好,再說她會打流氓又不會接生,除了乾著急也沒用。
顧孟昭一個未婚男青年,就更不用說了。
林蘇葉去了大房,一進門就聽見孫展英壓抑不住的痛苦聲音。
她就知道不好。
孫展英這人挺能忍的,不像有些人一點疼能喊出十分來,她是十分能忍住也不喊,喊出來那就真的忍不住了。
按說都第五個孩子,要生應該很順暢,除非有問題否則不會難產。
她急忙進了屋,“大嫂,你彆怕,明流去套車了,咱這就去縣醫院。”
孫展英疼得不行,卻還死命地拉著被子,“不、不行、不”
不能去,不能離開家裡。
她找人算得好好的,一定會轉個兒子出來,要是離開她布的這些個陣法,保不齊就變成閨女了。
林蘇葉知道她悄悄折騰,倒也沒瞧不起她,畢竟沒攤上一樣的事兒,沒有一樣的壓力和痛苦,也不能隨便說她蠢還是什麼。
大奶奶給看了看,喊道“不行,先去公社吧。”
公社好歹也有個衛生院。
孫展英卻死活不肯去。
薛老婆子罵道“你不想活命,我老薛家孩子還想沒命呢。老大,你死哪裡去啦快給你媳婦兒抱出去。”
薛老三還怕大哥抱不動,就張羅著卸門板,他和大哥抬著孫展英。
孫展英還不肯呢,死活不肯離開炕,總怕因為自己不堅持兒子就跑了。
林蘇葉也急了,“大嫂,你彆犯糊塗啊。你要是和孩子都沒了,你想想會咋樣”
薛老婆子“對,你就犯蠢吧,你一死我回頭就給老大再找個婆娘,看你折騰的”
薛老婆子這麼一喊,孫展英手上的勁兒就鬆了,被薛大哥給抱起來。
林蘇葉指揮著薛老三把家裡被子抱上幾床,鋪得厚一點,再蓋厚點,四月的晚上還涼呢。
她讓大娣在家好好帶著妹妹們。
大娣一臉驚恐,三個妹妹也是嚇得不輕,她們看著林蘇葉,抽泣,“二嬸,娘”
林蘇葉安慰道“你們娘沒事的,去醫院就好了。現在大夫都厲害著呢。”
他們匆忙去了公社衛生院,找人把大夫從家裡叫過來,結果衛生院大夫也說不行得去大醫院。
沒辦法還得趕緊去縣醫院。
林蘇葉摸著孫展英的手都冰涼了,哎,也不知道她後不後悔為了生兒子整天瞎折騰,指不定又吃什麼亂七八糟的,做什麼亂七八糟的動作。
深夜折騰到縣醫院,也能給安排產房,結果接生大夫一瞧也沒辦法,估計孩子臍帶繞頸厲害,得剖腹產。
這年頭鄉下很多人寧願憋死也不肯剖腹,總覺得破開肚子是件很恐怖的事兒,不但婦女自己不同意,男人和婆婆也不同意。
薛大哥一秒鐘都沒有猶豫,剖腹就剖腹,隻要彆出事兒就行。
薛老婆子還說呢,“趁早一起結紮了,省得以後再折騰。瞎折騰”
大夫又為難,縣醫院就兩位主刀大夫,可惜都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