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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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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珠前腳剛走,絕聖和棄智後腳就來了“王公子,我們打算去小佛堂借點符紙來用,天色不早了,你要不要同我們一起去”

兩人蔫頭耷腦的,估計還在為下午的事不安。

滕玉意是個閒不住的人,打從知道屍邪和金衣公子的要害在哪,就一直琢磨著做些什麼,聽說要去見五道,很痛快就應了“走吧。”

進門就看見小佛堂裡散亂堆放著許多竹簡,東明觀五道正埋頭找東西。

“咦,王公子怎麼也來了”見喜推開腳下那堆包袱,笑嘻嘻道,“快請坐。”

絕聖和棄智問“前輩們下午去了何處晚輩前樓後苑找了許久。”

“我們能去何處還不是跟世子待在一起。”

絕聖棄智一驚“跟師兄待在一起”

見仙瞧他二人神情,捧腹大笑起來“難怪你們師兄沒事就罵你們,小腦袋瓜裡整天都在想什麼”

見樂把手中卷帙扔到旁邊,哼哼道“彆光顧著笑他們,藺承佑叫你過去時,你不是也屁顛屁顛地以為有好事”

見仙眼睛一斜“你又知道了扶正黜邪對貧道而言是天大的好事,我不該高興嗎”

滕玉意早就覺得下午的事不對勁,聽了這話倒也不奇怪“各位上人幫著世子除祟去了”

“算不上除祟,早上那個青芝不是死得稀奇嘛,世子懷疑樓裡混進了邪祟,下午叫我們過去幫忙。”

見美接過話頭“那東西半人半祟,被屍邪操控卻不自知,平常的識鬼法是驗不出來的,隻能用不尋常的法子來試。”

絕聖和棄智腦中白光一閃,師兄讓人準備那麼多浴斛,原來是為了這個。

“師兄把讓樓裡的小娘子叫過去,是想找出妖邪”

“不然呢”

絕聖和棄智窘迫地抓了把頭發,虧他們說了一堆不知輕重的話,師兄估計要氣死了。

滕玉意撇撇嘴,也不能怪絕聖和棄智想歪,藺承佑瞞著彆人也就算了,連兩個師弟都瞞在鼓裡,聲勢弄得那樣大,被人當作淫徒也無可厚非。

“師兄該不會是把陰指符融到浴湯裡了吧。”

“沒錯,那東西雖說已經半人半鬼,但還留有一半心性,有重金作餌,必然會想法子在水裡閉氣,但她既為屍邪所用,七竅早已被陰氣鑽了空子,隻要在浴斛裡泡得稍久些,就能露出破綻。”

滕玉意好奇道“所以找到那人了麼”

“沒有。”五美困惑地歎氣,“這法子用來試半陰半陽之人曆來萬無一失,可今日逐一試下來,竟無一個有異。”

棄智蹲下來托腮思忖“樓裡的娘子都查遍了麼,會不會漏了什麼人”

見天搖頭“世子把樓裡負責掃灑的婆子都叫去了,連賀明生都被逼著在湯裡泡了一晌,老老少少查了一圈下來,始終沒能發現誰有異。”

見美朝滕玉意一指“也不儘然,王公子她們不就沒過去試水麼”

“那是因為她們三個不可能是傀儡。”見樂翻開手中的竹簡,“你們彆忘了,卷兒梨和葛巾娘子曾被妖邪擄走,好險才救回來,王公子則被屍邪追襲了兩次,屍邪如果隻想讓她們做傀儡,不必如此麻煩,大不了喂她們吃點唾沫就好了,保管乖乖聽它的話。”

滕玉意一驚“屍邪把人變成傀儡的法子就是喂唾沫”

見樂拍腿大笑“是不是很惡心它的唾沫很寶貴,輕易不給人用,但隻要喂上一口,即便那人麵上與常人無異,身心卻被操控得死死的。”

滕玉意一個激靈,照這麼說,那晚在成王府淪為傀儡的幾個人,豈不是都吃過屍邪的唾沫她想起那位南詔國的顧憲,他醒來若是知道自己被屍邪喂過口水,怕是會惡心到個把月吃不下飯吧。

“唾沫喂得多,被操控的日子長。唾沫喂得少,被操控的日子短。這法子粗暴直接,弄來的傀儡也很聽話,就算最後被屍邪剜心,傀儡也不會有怨憤之氣,所以屍邪絕不會取傀儡的心,能被它取心的,一定是神智清醒之人,因為隻有這種人才有七情六欲,才能被屍邪的幻境折磨得痛苦不堪。”

見喜道“此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上回卷兒梨和葛巾被救回來後,馬上就被喂了清心丸,對淪為傀儡已久之人,此丹效用不大,但如果剛被屍邪操控,一粒就可以讓她們清醒。”

滕玉意暗暗點頭,怪不得藺承佑那麼痛快就答應放走卷兒梨,原來壓根就沒打算叫她進去試水。

她裝作不經意道“既然該試的人都試過了,是不是說明樓裡並未藏邪祟那麼青芝的死也就無甚可疑了,就是投井而亡吧。”

見天把嘴撅成一個花骨朵“早上我也瞧了,單看青芝的屍首,分明就是嗆水而亡。倒是世子蹲在青芝屍首邊看了一陣,似在青芝的衣裳上發現了什麼,但井邊既無邪祟跡象,也無布陣過的遺痕,沒等我仔細察看屍首,法曹就聞訊趕來了,再之後就把我驅到一邊,不許我靠近了。”

見仙困惑道“這麼說世子一定發現了什麼,為何一字不肯提呢”

“世子多半有他的顧慮,我隻奇怪青芝若是被人所害,凶手為何就不能再等幾天非得趁我們和世子都在的時候下手,就不怕露出馬腳”

滕玉意想了想,彎腰把腳邊的竹簡撿起來“想來已經到了非下手不可的地步了。青芝不死,那人的把柄隨時會被抖出來,青芝死了,你們未必查得出真相。我猜凶手賭的就是這個。”

就聽門外有人道“王公子不在自己房裡待著,跑到我們這來串門來了”

眾人一扭頭,外頭進來個錦衣玉冠的少年,不是藺承佑是誰。

絕聖和棄智好似被火燙了屁股,一下子從地上彈起“師兄。”

藺承佑背著箭囊,鬢角上似乎有汗,進來後瞟了滕玉意一眼,隨手將手中的東西扔到條案上。滕玉意瞄過去,小小的一包,也不知裝著什麼。

眾道奇道“世子,你這是去哪了怎麼看著像剛跟人交過手”

藺承佑道“正要跟你們說呢,關於青芝”

忽然轉向滕玉意,笑道“王公子,天色不早了,我這兒不方便留你,請回吧。”

滕玉意正奇怪藺承佑為何主動提起青芝,一看他戲謔的目光就明白了,無非在外頭聽到她的那番話,知道她好奇此事,故意起個頭卻不往下說,逐客令一下,她縱是百爪撓心也得離開。

棄智為難道“師兄,已經入夜了,屍邪隨時可能闖進來作祟,王公子一個人待在房中恐怕不妥當,要我們同她一起回去麼可我們還想同師兄多待一會。”

“你們是得留下來,從今晚起,好好跟我學學規矩,省得被人攛掇幾句,就連自己是青雲觀的弟子都不記得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笑容可掬,但眸色沉沉,像染了一層寒霜似的。

絕聖嚇得一縮脖子,忙示意棄智彆再說話了,沒看到師兄還在氣頭上嗎,一進來就找滕娘子的麻煩,他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滕娘子再不濟還有師兄給的玄音鈴,屍邪真來了的話,滕娘子一搖鈴鐺師兄就能趕過去。

可滕玉意非但不走,反而笑盈盈坐下了“世子,我來是因為有要事要相告,好不容易等到世子露麵,沒承想世子剛來就趕我走。我走倒也沒關係,但事關如何除去屍邪,不說恐會誤事。”

藺承佑故作驚訝道“我倒不知王公子還會除邪,真有對付屍邪的好法子,你自己就能自保了,用得著青雲觀和東明觀相護麼”

“我也是下午才得知此法,如能依法妙用,或許真能順利除去屍邪。”

藺承佑一個字都不信,屍邪可是邪中之王,多少道法高深的前輩對其無計可施,滕玉意這幾日困在彩鳳樓中,上哪去打聽妙法。此女詭計多端,稍不留神就會被她算計,下午才為了維護自己的人攛掇絕聖和棄智跟他鬨,論拱火簡直是第一名,此時無事過來獻殷勤,誰知又在盤算什麼。

換作平日,他有的是工夫跟她周旋,目下他又累又餓全無心思。

不就是不肯走麼他有的是法子治她。

他掉頭往另一側走,邊走邊摘下背上的箭囊。

滕玉意先還等藺承佑追問,看著看著就發現不對勁了,側堂放著一副厚實的茵褥,看著像夜間眠臥之處,這兩日藺承佑為了方便捉妖,估計都睡在佛堂裡的褥子上。

藺承佑走到茵褥前,懶洋洋往前一倒“這幾日我累壞了,晚上還有得折騰,先將就歇一歇。”

眾道吃了一驚。

滕玉意臉一紅,霍然起了身。

藺承佑笑得又痞又壞,翻了個身坐起,作勢要脫靴“王公子彆走啊,不就是受累觀摩本人睡相麼,我是絲毫不介意的,就怕傳出去對王公子的名聲不好。”

滕玉意暗暗咬牙,背對著藺承佑,快步往外走“這法子當年成功降服了南詔國的屍王,無關道術算是另辟蹊徑。可惜世子不想聽,我又何必多說,也罷,那我就告辭了。”

藺承佑本來也沒真打算寬衣解帶,不過做做樣子嚇唬滕玉意罷了,聽她提起南詔國屍王,手上動作一頓,難道她真知道什麼好法子

他忙笑道“王公子彆忘了,屍邪要是不落網,頭一個遭殃的就是你。”

滕玉意也笑了起來,腳下步伐卻不停“即便我死了,世子不是還得對付屍邪麼明明有現成的好法子,世子自己不想聽。橫豎你們神通廣大,估計也不指望旁人幫著獻策,了不起多折騰幾回,總有一日能降伏二怪。”

藺承佑咳嗽一聲,用眼神示意絕聖和棄智攔住滕玉意。

絕聖和棄智硬著頭皮追過去“王公子,請留步。”

滕玉意繞過二人朝外走“不必留,你們師兄冒犯我在先,除非向我賠禮道歉,否則我一字都不說。”

絕聖和棄智忙又圍上去,奈何滕玉意鐵了心要走。

程伯聽到動靜,進來擋在絕聖和棄智前頭,和顏悅色道“兩位道長,煩請讓路。”

絕聖棄智愣了愣,程伯是滕府的忠仆,麵上謙恭隨和,實則沉毅有謀,若再硬攔著滕娘子不讓走,勢必傷和氣。

兩人束手無策,求助似的看向藺承佑。

眾道平日能言善辯,此時卻促狹地保持沉默,人是藺承佑得罪的,收場是不是也得他自己來。

藺承佑早已起了身,笑著踱近滕玉意“王公子,你用過膳了嗎”

滕玉意挑了挑秀眉,憑藺承佑那驕矜的性子,要他低頭認錯,怕是比登天都還難,突然問起這個,無非想把剛才的事輕描淡寫揭過去。

她淡淡道“閣下提醒我了,我正要回房用膳。”

說完再次邁開腳步。

“這麼巧,我也餓了。”藺承佑臉皮極厚,含笑攔住滕玉意,“我擔心二怪晚上闖進來,才令賀老板準備了一大桌酒膳,若王公子願意賞光留下來吃飯,我再讓他們送些王公子愛喝的龍膏酒來。”

滕玉意眼波一動,藺承佑倒是能屈能伸,大概是吃定了她會心動,竟拿龍膏酒來同她講和,這酒太奢貴,再舍得花酒錢也不能日日喝,她承認她心動了,何況她原本也沒存心要走,於是作出勉為其難的樣子說“幾壺”

藺承佑諦視著滕玉意,此女一雙眼睛烏溜溜水靈靈,一轉就是一個壞主意。早料到她會得寸進尺,果然就來了,她是吃準了他想知道那法子,所以才有恃無恐。

若在往日,敢有人這樣要挾他麼不等那人算計他,他早讓對方吃儘苦頭了。可惜屍邪太狡詐,他可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對付這東西的機會。再說剛才自己也算輕薄了她,她這種性子,自是不肯輕易作罷,不就是幾壺酒麼,隻要能打聽到有用的線索,她愛喝給她喝好了。

“既是我做東,王公子想喝幾壺酒喝一壺。”

滕玉意展顏一笑“世子一番美意,王某不便推卻,程伯,難得世子盛情款待,你把霍丘叫來,今晚我們主仆就在此處用膳了。”

絕聖和棄智高興壞了,一個樂嗬嗬要到前樓叮囑廚司置備膳食,另一個忙著抹拭茵席。

藺承佑拉住棄智,把剛才擱在案上的那包東西遞給他“讓廚司把這個煮了湯送來,你在旁邊盯著點。”

見天等人抻長脖子一望,頓時愕然失色“火玉靈根”

滕玉意納悶,何謂火玉靈根

眾道一窩蜂圍到了藺承佑身邊,邊看邊嘖嘖稱奇“還真是火玉靈根。玉池清水灌靈根,從來隻在文清玉散經上見過這名字,頭一回親眼見,都說這東西當年被焰明尊者從婆羅國引來,用道法栽下,曆經寒暑,數十年才能得一株,喝了不但能卻病延年,還有禦邪之效。”

見天興致勃勃衝滕玉意招手“王公子快來,知道你出身名門,素來見識不凡,但老道敢打賭,這東西你絕對沒見過。”

滕玉意走過去仔細打量,隻見藺承佑手心托著一盞碩大的蕈傘狀的東西,乍眼看去像是靈芝,但這東西分作兩色,頂上的冠子色如赤火,底下的根莖卻玉瑩光寒,一紅一白,交相輝映,有如冰火兩重天。

絕聖和棄智道“原來師兄剛才弄這個去了,吃了這東西,是不是對付屍邪的時候也能容易些”

藺承佑說“沒那麼神,但也有些護身的效用,喝下此湯,心脈即被藥氣相護,哪怕被邪祟所傷,也能僥幸不死。可惜藥性甚短,頂多能維持三日。”

“三日足夠了。”眾道正在興頭上,哪管得了那麼多,“這些年不知多少人想找火玉靈根,可惜那本經書亡佚了半本,世人既不知其種在何處,也不知如何服用,今日知道了,原來要做了湯來喝。世子,這般罕物,你從何處得的”

說完才覺得這話多餘,這等珍草外頭哪見得到,料著是宮裡弄來的,再說以藺承佑這踢天弄井的性子,隻要他有心搜羅,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深山的仙草、水底的赤蛟,就沒有他弄不到的。

藺承佑道“二怪蟄伏了整整兩日,城內外全無動靜,此事太不尋常,推算出陣之日,它們至遲這兩日就會來找麻煩,為求萬無一失,我特意讓人去取了這東西來。棄智,送到廚司去吧。”

眾道喜出望外“好好好,誰成想有生之年能喝一回火玉靈根熬的湯。”

棄智千珍萬重地捧著火玉靈根走了,大夥忙著一起收拾小佛堂,沒多久把當中一大塊收拾出來了,隻是廚司慢得很,等婢女們擺放完碗箸離開,膳食還未送來。

眾人繞著條案坐下,座次也不分尊卑了,程伯和霍丘百般推拒,怎奈五道死活要拉他們一起坐,眼看藺承佑和滕玉意都無異議,隻好叨陪末座。

如此一來,堂內熱鬨非凡,門窗洞開,抬眼就能看見夜色中的園子,清風相護,圓月朦朧,一派陶情適性的景象。

見樂美滋滋抿了口龍膏酒“王公子,你說的對付屍邪的那個法子是什麼,老道心裡像貓抓似的,你就彆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們吧。”

滕玉意笑道“當年南詔國的屍王為禍一方,降服它之人並非僧侶,而是兵營裡的士卒,這法子無關道術,說來平平無奇。”

“平平無奇的法子,還無關道術”藺承佑語帶謔意,“王公子該不會說他們拔了它一對獠牙吧。”

滕玉意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屍王專闖軍營,每晚都撲殺數十名軍士,後經巫師獻策,將軍令人找來兩根極為尖銳的利弦,把前頭做成勾子,一邊一個套住屍邪的獠牙,眾軍士齊齊發力,拔出了那對獠牙。”

藺承佑麵色古怪,眾道也是驚訝無言。

滕玉意目光從左到右掠過一圈,心裡泛起了疑惑“這話有什麼不對麼”

藺承佑一哂“王公子,這話你從何處聽來的”

滕玉意眨眨眼,程伯曆來穩重,絕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但為何藺承佑等人的神色這麼奇怪。

“回世子的話。”程伯主動起身作揖,“這話是小人告訴公子的,當年小人有位故友叫譚勳,早年曾隨軍在南詔國駐紮過一陣,屍王的傳聞就是他回長安後與小人說的,據譚勳所言,屍王被拔掉獠牙後,當即化作了一灘膿水,此後再未有屍怪作亂,他言之鑿鑿,自稱親眼所見,但小人並未詳加打探,此事已過去了十年,今日聽諸位上人說起屍邪的獠牙,小人才記起有這麼一回事。”

藺承佑與眾道對視一眼,席上出奇地安靜。

滕玉意狐疑道“哪裡不對勁麼”

藺承佑冷笑“此話不通。”

程伯神色有異“世子,小人句句屬實”

藺承佑正色道“程管事,並非疑你扯謊,但是無論屍邪還是屍王,獠牙是其要害,一旦被拔除,便會如你所說化作一灘膿水,它們為求自保,把一對獠牙修煉得固若岩石,火燒、刀斫、引雷、繩鋸,均不能損其一二,前人也試過用煉鐵做成細繩來拔除獠牙,最後一敗塗地,所以那位譚勳說用兩根琴弦就能做到,實難讓人相信。彆說這法子至今沒人成功過,琴弦本就易折易斷,如何拉拔這等堅硬之物”

滕玉意胸口突突一跳,忽然想起前世害死她那怪人手中的絲線,看著極細,卻能削皮斷骨,隻不過一個是絲線,另一個是琴弦。

“我看那個姓譚的就是瞎說。”見樂不滿道,“屍王的法力遠不及屍邪,說不定南詔人用什麼法子將其降服了,當地人卻以訛傳訛,鬨出了這等不經之談。”

“是不是不經之談,找到這個譚勳不就成了。”藺承佑看向程伯,“程管事,此人現在可在長安”

程伯泰然道“小人不知,聽說譚勳四年前因腰傷卸了職賦閒在家,一直住在城南的安德坊,但小人與他久無來往,也不知現下如何了。”

“我讓人去打聽打聽,若他還在長安,這兩日就有消息了。”

藺承佑瞟了滕玉意一眼,她從剛才起就不對勁,麵色煞白分明有心事。

“王公子”

滕玉意掩袖喝了口酒,笑了笑道“我算是聽明白了,這個故事裡最不通的就是那對琴弦,但如果世上真有這種鋒利至極的利器呢,哪怕細若雨絲,也能削皮斷骨,如能絞作一股,堅韌堪比神物,何不查一查這所謂琴弦的來曆假如查出屬實,何愁沒法子對付屍邪。”

絕聖懵了一下,陡然想起那晚滕玉意給他們看過一張畫,畫上正是一根細若雨絲的絲線,這“絲線”該不會跟南詔國對付屍王的“琴弦”有關係吧。

“細若雨絲還能削皮斷骨”藺承佑皺了皺眉,“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好物,王公子從哪聽來的”

滕玉意隱隱有些失望,居然連藺承佑都沒見過這種暗器,此事也太不尋常了,會不會那晚她看錯,她誤以為是暗器,其實隻是一根普通絲線,隻因那人功力高深才變成殺人利器

“我對兵器一竅不通。”她想了想答道,“這話還是前陣子來長安的時候,偶然聽臨近船上的旅人說起過,你們也知道,風阻船泊之時,俠士文人們常在舷板上飲酒清談,回京這一路走走停停,我也算聽了不少海外奇談。”

見天問“說的老道都好奇了,世上真有這種兵器麼,為何長安坊市裡從未見過”

藺承佑摩挲著酒盞邊沿,南詔軍營裡用琴弦拔掉獠牙或許是假,但屍王此後的確未再作亂是真,如果不是用這法子,又是怎麼降服屍王的這故事就算八分是假的,至少也有兩分真,要不要今晚就讓人去查這個譚勳

正當這時,外頭有人探頭探腦“世子,外頭有人送信來了,人在前樓,說要把信當麵交給你。”

藺承佑便起身“諸位慢飲,容我少陪一陣。”

藺承佑走後沒多久,棄智樂顛顛領著眾婢女送饌食來了。

“勞各位前輩久等了。”

五顏六色的菜一呈上,小佛堂頓時歡快起來。

火玉靈根下鍋之前姿色妖異,煮成湯後卻味道古怪,絕聖和棄智給人分湯,滿桌繞走忙得不亦樂乎。

席上每人分得一碗,滕玉意也不例外,她盯著手裡的湯,那東西顏色褪儘了,活像一團團絮狀的白疊布注1。

絕聖和棄智小心翼翼把藺承佑的那碗湯蓋上了碗蓋,坐下來把自己的湯一飲而儘,抬頭看滕玉意遲遲不喝,忙勸道“王公子快喝吧,這種靈草湯趁熱喝藥性最好。”

滕玉意點點頭,強忍著喝了一口,幸而湯味雖有點怪,味道倒不算衝人,她正要一口喝完,藺承佑拿著一封信返回了,進來看滕玉意捧著湯碗在喝,他麵色微變“慢”

然而晚了一步,滕玉意一下子就把剩下的湯都喝完了,喝完對上藺承佑古怪的目光,她納悶道“怎麼了”

藺承佑很快恢複了常色,回到原位,意味深長地看了絕聖和棄智一眼。

絕聖和棄智把藺承佑的碗蓋揭開“師兄,快喝湯吧,再晚就涼了。”

藺承佑想了想沒說話,接過湯碗一口喝了。

滕玉意素來有手腳發涼的毛病,喝完就覺得整個腔子都燒了起來,雙足好似泡入了溫湯,腳心悠悠升騰起一股暖意,不久之後,連脊背也開始冒汗,整個人暖洋洋的,仿佛坐在爐前。

她輕輕擦了把汗,這東西的藥性果真了得。

程伯和霍丘不安地放下碗箸“公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二人麵色如常,渾不見冒汗。滕玉意疑惑道“你們不覺得熱麼”

“熱”見仙忙著往自己碗裡夾菜,“喝了湯又吃了菜,好像是有點熱,咦,王公子,你頭上怎麼全是汗珠”

眾人雖說滿麵紅光,卻不似滕玉意這般大汗淋漓,滕玉意環顧左右,不提防碰上藺承佑古怪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

藺承佑渾若無事“火玉靈根是大補之物,王公子不像我等有內力在身,剛吃下去有些不受用,克化幾日就好了。”

“對對對,老道早年剛吃補氣之物時,也曾像王公子這般渾身發熱汗。”

絕聖和棄智猛地點頭“王公子不必擔心,這是好事呀,師尊也曾說過,火玉靈根妙用無窮,你要是有什麼舊疾,沒準能一並去掉病根呢。”

程伯聽了這話喜憂參半,自從上回娘子落水,他就總擔心娘子落下什麼毛病,喝了這個靈草湯,說不定就打好了,他端詳著滕玉意的神情,緊張地問“公子,你可覺得好些了”

滕玉意默默體會了一陣,自覺身上並無其他不適,笑了笑道“讓諸位見笑了,估計散散汗就好了。”

這時又來一個廟客,在殿外探頭探腦“世子殿下,小人有要事稟告。”

藺承佑衝那人招了招手。

這廟客名叫阿炎,平日負責在樓前迎送,長得五大三粗的,一路小跑到跟前“葛巾娘子和卷兒梨吵起來了。卷兒梨摔碎了葛巾娘子的一塊玉佩,葛巾娘子氣不過,罵了卷兒梨好些話,卷兒梨嚇壞了,一個勁地賠罪,但葛巾娘子不依不饒,非要讓卷兒梨立即搬出她的臥房,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把樓裡的人都驚動了,萼大娘、沃大娘和主家趕過去勸了一晌無用,隻好讓小的過來問世子這樣吵鬨也不像話,能不能讓她二人分作兩處”

席上的人愣了愣,卷兒梨本來與年幼的伶人們同住另一處院落,隻因被屍邪盯上了,臨時被藺承佑安排搬來跟葛巾住一間,而滕玉意則住她們對屋,這樣屍邪作祟時,也能方便照應。

阿炎頗會察言觀色,也算有些口才,麵上有些訕訕的“主家說了,這等瑣事本來不該來叨擾世子,但世子曾說過,卷兒梨和葛巾娘子不能隨意搬動住處,所以主家特讓小的來請示世子。”

藺承佑很痛快就答應了“既然都打起來了,那就讓她二人分開吧,不過那個卷兒梨不能搬離太遠,就在廊上另找住處,相距不超過兩間,省得不便照管,安置好了過來告訴絕聖和棄智,他們自會去房門外重新畫符。”

阿炎弓腰聽了“讓世子見笑了,葛巾娘子毀容之後就像變了個人,從前人人喜歡,現在簡直像個瘋婦,不過也怪不得她”

忽然一個激靈,諂笑道“小人多嘴,這些話世子想必都聽過了。”

藺承佑哎了一聲“我就喜歡你這種多嘴的,再聽點新鮮的也無妨,你隻管說,想起什麼說什麼,說得好了有賞。”

阿炎精神一振,歡然搓起手來,搜索枯腸想了一通,苦著臉道“小人有個毛病,越是想說,越憋不出來,要不世子問小的幾個問題”

見樂笑嘻嘻道“那貧道就不客氣了,原來你們樓裡的都知也分三六九等,既然葛巾來你們彩鳳樓沒多久,在她之前最得勢的娘子是誰”

“回道長的話,葛巾娘子來之前,本是魏紫和姚黃最得勢,葛巾娘子一來,這二位就被比下去了,聽主家的意思,葛巾娘子要是不出事,這個月就能定下花魁的名分了。到那時候,光酒錢葛巾自己可分兩千,這還不算其他的打賞,照這個勢頭下去,葛巾娘子過不幾年就能為自己贖身了,哪知一下子泡湯了。”

五道問“魏紫姚黃是不是病了的那兩位我記得今日世子叫樓裡的娘子去泡浴斛,這兩位稱病留在房中,經世子相招才肯出來。”

“正是她二位,魏紫娘子善舞又善詩,彩鳳樓沒開張之前就出名了,彆看她比其他娘子都寬胖,跳起舞來卻靈巧得很,尤善胡旋舞,哪怕給她一塊再小的毬子,也能在上頭旋轉如飛。

“至於姚黃娘子,那就更不用說了,相貌才情樣樣出色,唱起曲來跟樹上的黃鸝鳥一樣好聽,此外她還另有一項絕活,就是能學猿聲鳥鳴,據她自己說,她小時候跟一位奇人學過口技,所以學什麼像什麼。記得彩鳳樓開張的頭幾個月,將軍公子都是衝她二人來的。”

見天道“她二人什麼時候病的”

“魏紫娘子病了好些日子了,姚黃娘子則是今天早上青芝投井之後嚇到的。”

五道神色微妙,這也病得太是時候了,見喜又問“她們跟葛巾娘子交情好麼”

阿炎尷尬地笑了笑“小人平日隻負責在門前迎來送往,輕易見不到樓裡的娘子,這幾個名頭響的都知,更是神仙似的人物,小人能偶爾瞧上一眼已是不易,她們之間交情如何,小人可是一句都說不上來。”

見天卻不依不饒“葛巾娘子被毀容可是大事,那幾日你們彩鳳樓定是天翻地覆,那晚魏紫和姚黃在何處,就沒人懷疑她們”

阿炎瞠目結舌“不說是厲鬼撓壞的嗎樓裡鬨了好些日子了,那女鬼不少人見過。”

“你們主家也信這套說辭好好的花魁被毀容,他不心疼人,總該心疼錢,出事之後就沒想過一個一個盤問”

“問了,魏紫當晚陪戶部的林侍郎赴詩會,姚黃則同寧安伯的魏大公子去了曲江賞燈會,隨行的人不在少數,竟夕玩樂,次日方回。”藺承佑不緊不慢開了腔。

五道愣了愣“原來世子都查過了。”

阿炎苦笑“其實我們主家也一一問過,巧就巧在那幾位都知要麼在前樓陪客,要麼隨客外出,竟是沒人有嫌疑,加上樓裡鬨鬼是真,主家才信了葛巾是被厲鬼所傷。”

滕玉意端坐一陣,身上益發燥熱,有心仔細聽這廟客說話,無奈汗出了一層又一層,為了分神她忍不住道“晌午我在前樓飲茶,恍惚聽人說青芝最近手頭闊綽不少,彩鳳樓總共就這些人,你與樓裡都知不熟,總該與青芝有些交情,你可知她的錢從哪來的”

阿炎詫異道“青芝手頭闊綽了怪不得這小蹄子最近不跟我們蹭酒了。公子不知道,青芝這婢子時而憨傻,時而精明,最大毛病是貪吃,遇到酒食,那是能騙則騙,能搶則搶,她在葛巾娘子身邊伺候,本來極風光,葛巾娘子被毀容之後,底下人境況也跟著一落千丈,青芝不敢去廚司偷東西,隻能到各個房裡蹭吃喝,攆又攆不走,人人見了她都煩,公子這麼一說,小人想起來,她前幾日似乎真有點不對勁,臉上笑得像朵花似的,活像撿了寶。”

滕玉意看了看藺承佑,奇怪他麵如靜玉,似乎絲毫不覺得驚訝。

“最近妖異作怪,樓裡人人自危,她何事這麼高興有人來找過她嗎,最近可新結識了什麼人”

“應該是沒有。”阿炎仔細想了想,“葛巾娘子毀容之後離不了人,青芝起先還盼著葛巾娘子能恢複容貌,伺候得可殷勤了,頭幾日睡個囫圇覺都不易,哪有機會結識新朋友。沒多久就出了妖異的事,彩鳳樓被封,樓裡人都沒機會出去,青芝也不例外,況且小人整日在門口迎來送往,從沒聽說有人來找過青芝。”

“這些話不夠新鮮。”藺承佑把玩著酒盞,“還有彆的嗎要不你再仔細想想,不然我這酒錢想舍都舍不出去。”

阿炎挖空心思想了一通,悅然道“有了,青芝老說自己還有個姐姐,當年姐妹失散了,一直未有音訊,她平日攢下些錢,全用來托人打聽她姐姐的下落了,沃大娘聽了,總罵青芝瘋傻,說青芝壓根沒有姐姐,家裡隻有一個妹妹,而且她妹妹早在當年被發賣的時候就死了,如今事隔多年,上哪再變個姐姐出來。”

藺承佑似乎對這話很感興趣,沉默片刻道“還有沒”

阿炎頭皮發緊,恨不能把腸子裡的東西都搜刮出來“小人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藺承佑提醒他“青芝最近可說過什麼奇怪的話”

阿炎茫然地望著半空想了半天“有了記得有一回樓裡在一起說鬨鬼的事,大夥正害怕呢,青芝突然沒頭沒腦說了句她跟那個被店主夫人逼死的美妾是同鄉。我們都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問她隻聽說巴結貴人的,沒聽說跟死鬼攀關係的,那美妾跳井時,彩鳳樓還沒開張呢,青芝你上哪見過那美妾又怎麼得知自己和美妾是同鄉青芝你被賣了這麼多年了,記得自己從哪來麼

“大夥問了她一串話,青芝卻得意洋洋跳下台階跑了,也不知道她得意個什麼勁,認識個死鬼像撿了寶似的。”

藺承佑本來吊兒郎當,聽了這麵色沉了下來“同鄉她說她跟前店主的妾是同鄉”

“沒錯,不過青芝這孩子愛吹牛,她的話本來就沒幾個人相信,沒準是看大夥怕鬼,故意說這樣的話嚇唬人,大夥不願給她臉,事後也就沒仔細追問。”

藺承佑目光如電“你再好好想想,在那之後青芝有沒有再說過類似的話。”

阿炎吃了一驚,每回見到這位世子,都是言笑自如,一副瀟灑浪蕩的模樣,這樣疾言厲色,無端讓人心慌。

他捧著腦袋冥思苦想,然而越著急越想不出,最後搖了搖頭,強笑著正要開腔,外頭又有人道“阿炎,你在磨蹭什麼,主家叫你呢。”

阿炎慌忙應道“來了。”

又乾巴巴笑著“世子”

藺承佑從袖子裡掏出一緡錢扔給阿炎“今晚這些話出去後不用跟彆人提了,若是想起什麼,不拘什麼時辰立即來找我,。”

阿炎高高興興走了,藺承佑這才拆開手邊的那封信。

絕聖和棄智輕聲問“師兄,是洛陽來的信麼是不是打聽到那位洛陽道長的底細了”

藺承佑不答,很快看完了信,目光定了一定,隨後扭頭看向香案後那尊蓮花淨童寶像,起身繞著寶像踱起步來。

見喜等人思緒還在阿炎那番話上,徑自議論開了“我聽了這半晌,怎麼覺得這青芝不對勁呐,會不會葛巾娘子的臉就是她毀的”

見天呼啦啦喝完碗裡的蓴羹,頭也不抬道“蠢貨,是誰都不可能是青芝,彆忘了青芝是葛巾娘子的貼身侍婢,那厲鬼抓傷葛巾時罵得那樣大聲,真要是青芝的聲音,葛巾娘子早就聽出來了。”

“也對哦。”絕聖撓了撓頭,“那會不會是魏紫或是姚黃娘子呢畢竟她們本來要做花魁了,是葛巾娘子來了才壞事的。”

見美一了麼,她二人那晚壓根不在樓裡,而且此事分彆有林侍郎和魏大公子作證。”

“這也太巧了,會不會二人為了脫罪,求林侍郎和魏大公子幫她們圓謊,美人如名花,可遇不可求,他們幾個不是正打得火熱麼,興許魏紫和姚黃哭個幾句,林侍郎和魏大公子就心軟了。”

滕玉意此時已經喝了許多涼絲絲的蔗漿,然而身上的熱仍不見緩,聽他們越說越離譜,忍不住道“彆忘了魏紫娘子赴的是詩會,這種場合往往賓客如雲,魏紫當晚在不在席上,隨便打聽一下就成了,林侍郎就算想替人遮掩,也不會撒這種拙劣的謊話。姚黃娘子則去了曲江賞燈會,此事不單有魏大公子作證,還有一眾隨行者。”

見天打了個飽嗝“王公子說的對,我勸你們少開腔,你們能想到的,世子和大理寺那些官員早該查過了。”

見自己有姐妹,剛才那廟客說又青芝提過她與店主的美妾是同鄉,該不會那美妾就是她的姐妹吧。”

滕玉意仰天長歎,棄智哭笑不得“青芝這些年一直惦記她那個姐妹,突然得知姐妹已死,還死得這麼憋屈,哭還來不及呢,怎會得意洋洋。”

見樂悻悻然擺手“不猜了不猜了我們本來很聰明的,喝了酒才糊塗,何況我們又不是法曹,猜不對也不稀奇。”

滕玉意瞟了眼藺承佑,她這邊說起青芝有個姐妹時,藺承佑居然連頭也不回,可他明明對青芝的事興趣濃厚,如此平淡隻有一個可能他早就聽說過這件事了。

滕玉意摸摸胡子,如果青芝是被人所害,凶手至今未落網,既然藺承佑正在調查此事,她覺得有必要把自己聽來的事相告。

“聽人說青芝在房中藏了一包櫻桃脯,麵上放著吃食,底下卻藏著珠玉,那日被人撞破之後,她謊稱是舊識送的。”

藺承佑蹲下來查看條案底下,聞言連頭也不回,顯然毫不感興趣。

滕玉意揚眉,這個他也聽過了

這事是她從抱珠口裡聽來的,撞破青芝的也是抱珠,那麼告訴藺承佑的,也隻能是抱珠自己了。

眾人齊齊把視線投向藺承佑,也不知那封從洛陽來的信上寫了什麼,藺承佑看完後一直在琢磨那尊寶像。

“世子,那封信是誰寄來的”五道好奇湊過去。

藺承佑沒抬頭“記得賀明生剛盤下此樓時,因為不堪樓內鬼怪作祟,特從洛陽請了一位異士,這神龕就是那位異士命人建的。”

滕玉意打量香案,那晚金衣公子化作一條金蛟與藺承佑驚天動地纏鬥一番,小佛堂損折慘重,這尊寶像也隨之從座上砉然倒下,現在重新被扶了回去,但漆塊脫落了不少。

見天抱著胳膊“這陣法沒問題呀,方方正正的太白降魔陣,寶像塑得絲毫不差,符籙也畫得工整。要不是底下碰巧壓著屍邪和金衣公子,這陣法足可以保樓內平安了,不過這也怪不得那位異士,誰能想到這裡頭會壓著百年前的大怪。”

“我也看不出問題。”藺承佑打量陣眼外的朱砂殘痕,“但剛才洛陽來的信上說,他們找遍了洛陽,沒能找到這位異士。”

五道愕了愕“出門雲遊去了”

“賀明生頭幾日就曾去過一趟洛陽,從那時候就找不到這位異人了,我不奇怪此人行蹤不明,就是覺得他消失得太巧了些。”

滕玉意自從喝了火玉靈根湯,身上的熱氣就沒消停過,忍耐到這時,早已汗濕了裡頭幾層衣裳,身上黏膩異常,猶如坐在泥中,她扇了扇汗起身“對不住了,在下有些不適,需得回房換個衣裳,諸位慢聊,在下先告辭了。”

五道沒料到滕玉意說走就走,都來不及挽留一二。

藺承佑扭頭朝滕玉意看去,本想說些什麼,可滕玉意頭也不回,快步出了門。

出來被晚風一吹,滕玉意非但不見好,汗反而出得更多了,身上仿佛有股真氣頂著她走路,一步足可當平時三步。

她身輕如飛,一路連走帶蹦,沒多久就把程伯和霍丘遠遠甩在身後。

程伯和霍丘又驚又疑,娘子身手怎麼突然輕捷了許多他們唯恐出岔子,忙也提氣往前追,好在滕玉意腳程雖快,內力卻不足,他們用上內力之後,很快就攆了上來。

滕玉意隻覺得一股熱乎乎的氣息在自己體內亂竄,胸口像要熱炸,必須發力奔跑才能發泄這股莫名而來的怪力,風一般跑回南澤,路過葛巾的房間時,恰好撞見卷兒梨和抱珠從裡頭搬被褥出來。

廊道裡鬨哄哄站了不少人,有勸葛巾的,有寬解卷兒梨的,有說風涼話的,有和稀泥勸和的。葛巾麵如寒霜,一動不動端坐在窗前。

換作平日滕玉意定會留下來看看熱鬨,此刻卻沒心思,一溜煙回到了房中,讓外頭婢女送浴湯來,房中就有浴斛,樓裡熱湯也是現成的,等東西送來,滕玉意關上門沐浴盥洗,洗完澡出來,身上的熱氣依然未緩解。

她叉著腰在房中團團亂轉,胡人的衣裳隻帶了一套,剩下便是中原男子的襴袍和幘巾,來不及裝點門麵了,胡亂找了套乾淨男子衣裳換上,隨後戴上那串玄音鈴,拉開門道“程伯、霍丘。”

剛一開口,滕玉意自己嚇了一跳,丹田熱氣直往上頂,嗓門竟比平日高亢不少,程伯和霍丘從隔壁房中竄出來,驚訝地看著滕玉意“公子。”

滕玉意咳嗽兩聲,壓低嗓腔“你們陪我到園子裡轉一轉。”

不等二人答話,滕玉意掉頭就往外走,與其是“走”,不如說是“跑”,到了台階前,因為太急沒看清腳下的路,來不及收腳,狼狽地往前栽去。

程伯和霍丘大驚失色,一個箭步衝上去,哪知滕玉意慌亂中使了個馬步蹲,居然穩穩當當站住了。

程伯麵色變了幾變“娘子,這不對勁,你這身手”

怎麼突然就輕如猿猴了

滕玉意喘氣打量自己古怪的姿勢,咬牙道“定是那火玉靈根湯搞的鬼藺承佑”

正當這時,絕聖和棄智抱著一大堆符籙跑來了。

兩人冷不丁看見一個穿墨綠色圓領襴衫的翩翩少年,第一眼沒認出是誰,及至看見程伯和霍丘,才意識到少年是滕玉意。

“咦,王公子,你怎麼在這”

滕玉意心頭的火遠甚於體內的怪火,二話不說抓住絕聖渾圓的胳膊“你們師兄在何處”

絕聖棄智一嚇,滕娘子整個人都不對勁,嗓音不再像平日那般柔悅,眼睛也亮得像要燒起來。

絕聖錯愕道“師兄因為下午的事氣壞了,說要好好罰我們,勒令我們先去卷兒梨房門外貼符,再趕回小佛堂打掃下那處陣眼,還說哪怕我們今晚不睡,也得把當年鎮壓二怪的墓室打掃乾淨。”

棄智惴惴打量滕玉意“王公子,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滕玉意怒不可遏,“還不是你們師兄乾的好事。你們實話告訴我,那個火玉靈根湯到底有什麼古怪”

兩人慌了手腳“王公子喝了湯不舒服麼不對啊,這湯我們也喝了,程伯和霍丘也喝了,還有東明觀的前輩,大夥都好好的。”

滕玉意壓著怒火想,罷了,這事是藺承佑搞的鬼,絕聖棄智又怎說得明白,於是按耐著點點頭,鬆開絕聖的胳膊往前走。

絕聖和棄智呆了一呆,忙要跟上去。

程伯麵色如霜“兩位道長想必也看見了,我家公子很不對頭,用膳前還好好的,喝了湯才變得古怪,小道長若是知道什麼,最好早些說出來。”

“我們真不知道。”絕聖棄智跺了跺腳,扭頭看滕玉意已經疾步朝小佛堂去了,隻好撩起道袍追趕。

“王公子,火玉靈根是記載在道家正統經書上的靈草,不會傷身害人的,王公子,你到底哪兒不舒服會不會是染了風寒論理火玉靈根吃了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我哪兒都不舒服。”滕玉意隻覺得胸口有股熱氣亂竄,開口就能噴出熱火來,要是噴到花草上,沒準能點燃整個園子。

她下意識把嘴緊緊閉上,好家夥,這東西不僅讓人力大無窮,似乎還能亂人心性,她覺得自己簡直小涯附身,暴躁得隻想罵人。

“見仙道長不是說了麼,記載火玉靈根湯的經卷亡佚了一半,興許這東西的壞處就在另半卷上,藺承佑既敢將火玉靈根拿出來吃,必定知道另半卷上寫著什麼,我要當麵問問他,他剛才究竟使了什麼壞”

棄智急道“師兄不在小佛堂。”

滕玉意腳步一刹,掉頭直奔園子大門“那就是在前樓了”

絕聖和棄智瞠大眼睛,滕娘子腳下仿佛生了一對風輪,一眨眼就跑出去老遠,兩人有心去拉架,但又不能撇下卷兒梨和葛巾不管,隻得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滕玉意消失在園門口。

滕玉意一口氣跑到前樓,天色不早了,廊廡前點起了燈籠,大堂隻有幾個廟客和仆婦在乾活。

滕玉意目光胡亂一掃,開口道“你們可看見成王世子了”

那幾人回頭一望,不由有些迷惘,平日見慣了滕玉意的胡人裝扮,差點沒認出這俊俏小郎君是誰。

“哦,是王公子啊”有位廟客回過了神,堆起笑容迎上前,“世子殿下他在二樓。”

他話音未落,一陣風貼麵刮過,眼前哪還有滕玉意的影子。

廟客傻了眼,隻聽“咚咚咚”上樓的聲音,茫然看過去,滕玉意一溜煙就躥上了樓梯拐角。

滕玉意飛快奔到二樓,前樓的格局她早就摸清了,二樓全是雅間,平日賓朋滿座,近日因封樓才空置下來。

沿著廊道找過去,始終沒看見藺承佑,推開最後一間房的門,依然不見人影,然而臨窗的榧幾上供著盞琉璃燈,分明有人來過。

滕玉意快步走到窗前,一燈如豆,照著房間忽明忽暗,榧幾上擱著一卷竹簡,一看就知是東明觀的異誌錄。

跑了這一路,滕玉意身上的汗不知出了多少層,澡是白洗了,汗氣從領褖邊緣直往上冒。

她一邊擦汗一邊在房中急轉,想冷靜都冷靜不下來,說來也怪,先前隻是身上奇熱,如今連臉頰都開始絲絲作癢。

“藺承佑”

沒聽到藺承佑的回答,滕玉意狐疑地環顧周圍,好好的一個人,總不會憑空不見,趴到窗扉上往外看,忽聽到半空傳來“咯楞”一聲,像是有人踩過屋脊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瓦當。

換做平日,滕玉意定會嚇得不輕,可此刻體內有股怪力支撐著,這“驚”就化為了“怒”。

奇怪耳力也空前的好,凝神聽了聽,未能分辨出那人是誰,正要揚聲喝問,就聽到上頭遠遠有人笑了幾聲,不是藺承佑是誰。

滕玉意怒火中燒,仰頭道“藺承佑你給我下來”

這回是吼的了。

然而,藺承佑不知是沒聽到還是存心不理,竟是半分回應都無,滕玉意抓了抓衣襟,胸口像藏了一個火爐,熱得她渾身發燙,再捱下去七竅都要冒煙了。

無奈上不了房梁,隻能乾著急,滕玉意視線在屋子裡一頓亂掃,突然發現一旁書架位置不太對,本該貼牆擺放,此刻卻被人拉開了一半。

滕玉意心中一動,近前定睛察看,赫然看見書架上豎著一塊機括似的物事,做得甚為顯眼,料著是供工匠們平日上下屋頂之用。

滕玉意舉腕搖了搖玄音鈴,鈴鐺一片啞默,想來周圍並無邪祟,於是放心按下機括,便聽“唰“地一聲,天花板上掉下來一架軟梯,她躡衣而上,程伯和霍丘也闖進來了。

“公子。”

“藺承佑在屋頂,我上去問他幾句話,你們快跟上。”

說話間順著梯子爬上了屋頂,她一鑽出來就轉動腦袋找藺承佑,果見藺承佑在東頭的屋脊上,他顯然早聽到底下的動靜,回頭看見滕玉意,絲毫不見驚訝,隻一哂“這不是王公子麼不在房裡呆著,跑房梁上做什麼。”

滕玉意眼裡燃著熊熊怒火,迅速看看周圍,屋頂上並未看到旁人,這就奇怪了,方才明明聽到藺承佑跟人說笑,一眨眼的工夫那人去了何處。

不過目下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她小心翼翼踏在瓦當上,張開雙臂穩住身子“我來自是為了找你算賬,你在那碗湯裡做了什麼手腳快把解藥給我。”

藺承佑心裡暗笑,絕聖和棄智兩個傻小子好心辦了壞事,竟把滕玉意害成這樣,傻小子隻知火玉靈根湯是好東西,先前一個勁勸滕玉意喝湯,殊不知這種靈草不好克化,有功力之人喝了會增長內力,沒有內力之人喝了隻會出亂子。

這事說起來隻能怪絕聖和棄智擅作主張,斷乎怪不到他頭上,不過他才懶得向她解釋,看她生氣的樣子還挺好玩的,就讓她以為是他是成心的好了。

他一本正經道“王公子,我好心請你喝湯,你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麼還怪起人來了”

滕玉意恨得牙癢癢,她喝了湯之後整個人像被架在烈火中炙烤,藺承佑竟還敢裝模作樣,試著邁開一步,旋即又止步,本以為身子會搖晃,哪知雙足竟還算穩當。她心中有數了,一開始走得慢,後來便健步如飛,竟是越走越快,一轉眼就到了藺承佑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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