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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玉意料定藺承佑不肯教她劍法,聽了這話絲毫不覺奇怪,隻冷聲道“諸位道長,再磨蹭下去可就天黑了。”
五道早看出藺承佑不好擺布,除非他自己願意,彆人休想指使他,滕玉意也不是好惹的,一味耍心眼必然得罪二人,憑這兩人的性子,無論得罪誰都不是好事,見天訕訕地哼了聲,對身後的見樂和見喜擺了擺手“教吧教吧。”
見樂和見喜哼哼拔劍“王公子,第三招看清楚了”
見天留在原地,嘿嘿對藺承佑笑道“先前那衙役說連我們也要禁足,把貧道嚇了一跳,還好世子另有安排。”
藺承佑“我說另有安排,不是說前輩們不必在房中禁足,而是另給你們換一處禁足之地。”
五道一下子炸了“世子你這是何意你懷疑我們是凶手彆忘了我們是被你臨時抓來捉妖的”
藺承佑摸摸耳朵,吵死了,平日總嫌絕聖和棄智聒噪,跟這些老道比起來,絕聖棄智簡直稱得上悶嘴葫蘆了。
他氣定神閒道“能不能先讓人把話聽完啊昨晚在樓裡的人,個個都有嫌疑。禁足之舉既為儘快查清線索,也是為了保護諸位道長。
五道半信半疑“保護我們”
藺承佑瞟了不遠處的滕玉意一眼“王公子方才不是分析得頭頭是道麼,凶手沒準還會在樓裡殺人,倘若樓中人個個行動不受拘束,凶手也可以自由在樓中走動,如不禁足,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遇害。”
五道想起姚黃的死狀,不由打了個寒噤“我們與凶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殺人總要有個緣故吧。”
藺承佑拉長聲調“禁足嘛,也就是這兩日,最遲明日傍晚我會令人把彩鳳樓的人送到大隱寺的悲田養病坊,嚴司直會專門帶人將他們看管起來,到時候彩鳳樓裡隻有我們幾個,自然可以隨意活動了,等這邊收了妖,我再令他們搬回來。”
絕聖和棄智吃驚道“師兄,這又是為何”
見天道“想是彩鳳樓很快就會大亂,你們師兄一旦忙著捉妖,就沒法分神留意樓中人的異舉了,他不想讓凶手再趁亂害人,隻能把妓人們先送出去。”
“那為何不把王公子她們送走屍邪的獵物隻有三個,彩鳳樓卻有上百號人,乾脆挪走她們三個,我們隻需同行相護就可以了。”
藺承佑仰頭研究天色“彩鳳樓內外布了陣,連鎮壓二怪的陣眼都是現成的,昨晚絕聖和棄智已經打掃過一遍了,上哪再去找這麼好的捉妖之地反正滕將軍和杜家人目下也在大隱寺避難,不如把彩鳳樓的妓人送過去,有大隱寺的和尚一並照料,省得我們兩頭分心。”
“明日傍晚就讓妓人們搬麼會不會太急了些”
“要不是容納上百人的住處一時不好找,我巴不得她們今晚就挪地方。”藺承佑指了指頭頂的天,“前輩們抬頭看看天象吧。”
五道仰頭一看,登時麵色發僵,滕玉意好奇之下,也把目光投過去,本該是白晝當空,此時天際卻有一顆孤星冉冉上升,陰霾濃厚綿延萬裡,一眼望不到儘頭。她雖不懂天象,但也覺得那顆孤星出現得突兀,烏雲周圍鑲著耀灼的金邊,一寸一寸朝孤星湧去。
見仙死死盯著上空“你們看那雲翳,像不像”
藺承佑“沒看錯,就是九三爻。”
五道臉上齊齊閃過慌亂的神色“九三爻此爻身為陽爻卻為陰翳所圍,正是大凶之兆注1。哦,老道明白了,那哪是孤星,分明是妖氣,可是好端端的,哪來的大妖”
藺承佑麵色稍稍沉肅了些“前幾日長安城內外之所以太平無事,是因為二怪在閉關養傷,現在它們出關了,天象自然有異,而且二怪修養這幾日,妖氣居然能直衝霄漢,可見金衣公子的功力又漲了不少。”
見仙膽戰心驚“不對啊,屍邪是不死不老之軀也就罷了,禽妖可沒這個本事,上回金衣公子被師兄的金笴射中後血流如注,照理說即便保住性命也會功力喪儘。”
見喜心煩意亂地揪了把胡子“說明我們先前沒猜錯,二怪就是在合練某種秘術。金衣公子可以借屍邪的邪力,屍邪也有仰仗金衣公子之處,所以金衣公子傷重之後妖力不見弱,反而暴漲不少。”
藺承佑左右掃了兩眼“前輩們這下明白了現在可沒閒工夫讓你們飲酒取樂。先前我隻當金衣公子不中用了,布陣時以對付屍邪為要務,現在看來九天降魔陣遠不夠用,因為這陣法克邪卻不製妖。”
眾道聽到現在,早把教滕玉意劍術的事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忙不迭圍住藺承佑,七嘴八舌商量起法子來。
滕玉意不眼看學不成了,隻得回到亭中耐心等待,本以為藺承佑這邊已經勝券在握,哪知又有變故,她給自己斟了杯酒,靜等五道吵出個結果,然而越往下聽,心越亂。隻要想到屍邪視她為獵物,她就沒法置身事外。
五道一貫不靠譜,藺承佑麼滕玉意承認他捉妖本領一流,但是他這一回不知為何遲遲不開腔,誰知道又在打什麼歪主意,真要出了岔子,頭一個倒黴的就是她滕玉意。
她透過杯沿上方默默觀察著眾人,口雖未開,一雙眼睛卻是晶光發亮,末了她眨了眨纖長的睫毛,放下酒盞道“在下聽明白了,現在的陣法隻能困住屍邪,卻防不住金衣公子的一雙飛翅。既如此,為何不分而治之”
眾道把視線齊齊調過去“分而治之”
滕玉意正色道“二怪雖然沆瀣一氣,但害人的本性不改,遇到自己想要的,二怪必然會分心,比如屍邪一心要剜獵物的心,金衣公子據說害人時也有自己的癖好。既如此,何不在它們進彩鳳樓之際先用獵物把它們各自引開,如能率先除去一怪,另一怪也就好對付得多了。”
見天思忖著點點頭“話雖沒錯,但這樣做有個弊端,就是要將人手分做兩撥,一撥困住屍邪,另一撥圍攻金衣公子。可一旦分作幾撥,道力也就相應不足,到時候彆說分彆擊破二怪了,我們隻會死得更快。”
絕聖棄智忙問“師兄,能不能從彆的道觀再抽調些人手來”
藺承佑道“抽不了,為防備二怪殘害百姓,各道觀的道士和大隱寺的和尚近來在街瞿巷陌中日夜巡邏,但也隻顧得上城內,城外卻是顧不上,倘若再抽調些人手過來,城裡就更應接不暇了。”
看來這個法子行不通了,哪知滕玉意又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呢。要分而治之,未必就一定要分作兩撥。你們忘了,屍邪雖然邪力無邊,但也有個致命的弱點。隻要利用這個弱點先把屍邪困住,是不是就能騰出手來專心對付金衣公子了”
藺承佑這才抬眼看向滕玉意。
他笑問“依王公子之見,如何困住屍邪”
滕玉意道“上回幾位上人就說過,屍邪喜歡連人帶魂一並摧毀,剜心前往往讓獵物痛不欲生。在惑亂卷兒梨時,它扮作了卷兒梨的亡父。在對付我時,它又扮作我阿娘如今獵物共有三個,等它闖入彩鳳樓,連它也沒法預料自己會先遇到哪一個,但它又不會放棄這種折磨人的把戲,你們猜它會如何做”
棄智一怔“它會臨時變幻模樣”
滕玉意緩緩搖頭“上回它為了害我特地先去上房偷我阿娘的衣裳,可見它無法變換模樣,擾亂的隻是獵物的心智而已,有時為了讓獵物有親臨其境之感,甚至需在穿戴上做些改變。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它偷走了我阿娘好幾件衣裳。”
見樂麵色一亮“王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屍邪若是準備不足,就沒法用幻境把獵物折磨得心智渙散,而這正是它絕對無法忍受的。所以此次它為求逼真,興許會把偷來的這些衣裳也帶上。”
滕玉意嗯了一聲“我猜它為了能一擊得手,事先就會裝扮好,至於它第一個要害的是誰,從屍邪露麵時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了。若是做胡人打扮,多半第一個要害卷兒梨,若是扮作我阿娘,那就是衝我來的”
藺承佑聽得挺認真,滕玉意平日不見得肯熱心出主意,今天一改常態,莫不是怕他對付不了二怪才如此。嗬,這世上有他降服不了的妖怪嗎
見喜興奮地搓了搓手“王公子說的有道理,知道它第一個要害誰就好辦了,我們有扼邪大祝,隻要讓那人預先在陣中等著,把屍邪引入其中並不難,而一旦困住了屍邪,就能專心對付金衣公子了,到時候速戰速決,不給二怪聯手的機會。”
棄智撓撓頭“可這樣也不對呀,屍邪行動何其迅速,就算能看清它的裝扮,也沒法及時傳遞消息,稍晚一步的話,就沒法把第一位獵物帶到扼邪大祝等屍邪上鉤了。”
藺承佑從懷中取出幾根令箭樣的物事“這兩根令箭鳴聲各不相同。假如隻響一聲,說明屍邪穿戴著胡人衣裳,你們莫要耽擱,馬上把卷兒梨帶到扼邪大祝的陣中央去。如果響了兩聲,說明屍邪穿著上回從滕府偷走的滕夫人的衣裳,你們就把滕娘子引到扼邪大祝中去。隻要把屍邪引進去,這陣法夠你們拖延一陣了,到時候金衣公子由我來對付。”
眾道奪過爆竹“唉喲喲,原來世子早就有對策了,為何不早說”
藺承佑毫無慚色“昨晚出了點變故,原定的計劃也有變,這個先不提了,牆內外已經埋下了十來張金羅網,這東西困不住屍邪,但能叫它皮開肉綻,屍邪為了不吃痛,必定會繞開埋有金羅網的地方,彩鳳樓內外唯一未埋金羅網的地方,就是這棵樹下了”
藺承佑往前一指,滕玉意順著看過去,正是昨晚她練功時藺承佑躺的那棵槐樹。看來他昨晚鬼鬼祟祟貓在樹上,並不隻是為了跟蹤葛巾。
藺承佑走到樹下負手往上張望,淡金色的春光從樹葉間灑落下來,為他的麵龐蒙上一層柔和的光芒“到時候屍邪一定會從此處闖入彩鳳樓,我提前在樹上等候,隻要屍邪一露麵,立刻釋放令箭。”
棄智向來心細,眼看隻有兩根爆竹,忍不住道“師兄,是不是漏了一根爆竹葛巾娘子呢,響三聲麼”
臭小子有點長進,還知道漏了一根。藺承佑摸了摸棄智的腦袋表示鼓勵,又從懷中摸出一根爆竹對五道說“我說的變故就是這個,本來三聲呢,是指的葛巾沒錯,但現在不行了,如果聽到了三聲,彆動葛巾,把卷兒梨和滕娘子一起帶到扼邪大祝中去。”
絕聖奇道“這是為何”
藺承佑敲了敲絕聖的腦袋“動動腦筋想一想,不論葛巾以前的心魔是什麼,經過昨晚這一遭,也早就換成害她毀容的姚黃和青芝姐妹倆了,屍邪好一陣沒見過葛巾了,來時並不知道這一點,但憑它窺伺人心的本事,隻消跟葛巾一碰麵就會知道原來的幻境行不通了,除非它臨時再扮成葛巾最恨的姚黃或是青芝,可準備不充分容易失手,遠不如直接調換目標來得容易。”
見天眉頭一跳“那麼它會改而攻擊滕娘子呢,還是去找卷兒梨”
“這我可猜不到,乾脆把二人一起帶入陣中好了。”
五道愕然“兩個一起屍邪一看就知道我們在設局,壓根就不會往陣法裡走了。”
藺承佑答得很篤定“不,屍邪一定會上當。”
絕聖和棄智滿臉詫異“為什麼”
“你們跟屍邪交過幾回手,還不知道這東西的習性麼它喜歡玩弄人心,喜歡掌控一切,它這次沒能預料到葛巾的變故,勢必懊惱萬分,隻要動了真怒,就難以集中精神使用邪力。”
“我懂了。”見喜轉動腦袋看向身邊的師兄弟,“它在邪力低微時是沒法窺探人心的,到時候滕娘子和卷兒梨裝作驚慌失措跑入陣中,屍邪看不出真假隻能上當,我們趁它邪力尚未恢複時啟陣,還怕它逃得了嗎”
眾人臉上的沮喪感一掃而空“這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了。”
說話間,五道對眼前這個傲睨萬物的少年已是心服口服,不知不覺以藺承佑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團結緊密的圓圈。
滕玉意暗暗撇嘴,先前藺承佑一個字都懶得說,為何突然就滔滔不絕了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聽完這番安排,她心裡踏實了不少,藺承佑雖說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臉,但不經意的一個瞬間,會讓人產生一種他能擎天架海的錯覺。
見天高興了一陣,忽又道“世子,說了這半天,隻說了如何把屍邪從金衣公子身邊引開,那麼金衣公子呢”
藺承佑聞言一笑“它倒也不用太麻煩,隻需要把這隻禽鳥烤熟了就行。”
“烤熟”
“禽妖屬金,火克金,它那雙翅膀不怕彆的,最怕火燎。
見天恍然大悟“世子這是要做九天引火環燒灼金衣公子了””
見喜等人麵麵相覷,九天引火環並非陣法,而是設醮向火煉神君請三昧真火符籙,設壇時需法力高深的道士合作,一人打醮,另一人護法,運氣好的話,一個時辰足以,運氣不好,少說要七八個時辰。
怪不得藺承佑說換一個地方禁足,原來指的是園子裡,設壇這兩個人必須一直待在此處,哪還有工夫到處亂走。
五道懵了一陣,猛然想起教滕玉意劍術的事,一下子去掉了兩個,剩下三個豈不會活活累死
“王公子,那個,你看”
哪知滕玉意扳著手指頭數了數“走了兩位,就剩三位上人教我劍術了,唉,這下更艱難了,隻學了兩招,還剩三十四招未學,我喝了火玉靈根湯倒是不懼疲倦,就怕三位道長熬不住。”
話說到這份上,五道一句話都憋不出來了,因為熱氣和羞恥感哽在喉嚨裡,生生堵回了他們的下文。
他們武功個個不差,滕玉意卻一天功夫都未學過,他們可以輪流休息,滕玉意卻需一個人從頭學到尾。連滕玉意都不嫌累,他們倒因為嫌累不乾了,究竟是承認自己無能,還是承認自己出爾反爾
見天身為五人當中的大師兄,率先虎起了臉“王公子這是什麼話不就是一套披褐劍法嗎,且看著吧,彆說三個人來教你,哪怕隻有一個人也能把你教會。”
滕玉意笑眯眯點頭,這還差不多。
她眼梢瞥了下藺承佑,發現他正謔笑地看著她,她探究地回視藺承佑一陣,確定他沒有要插手的意思才鬆懈下來。
“見喜、見樂,你們去設醮。”見天拔劍出鞘,“王公子,剩下的招術沒時間慢慢教,一遍就需學會,老道先來兩招,王公子看仔細嘍”
滕玉意朗聲應了,不料剛學了半招,兩名衙役過來了,來了之後並未說話,隻遠遠站在一邊。
程伯徑自上前含笑攀談,過片刻返回“說是奉世子的命來保護園中的人。”
見喜氣不過“看見了吧看見了吧藺承佑這臭小子,嘴上說要保護我們,心裡還是存著疑,這是把我們當成凶犯看起來了”
見天擺擺手“其實也怪不得他,換我也起疑心,青芝的屍首被發現那日,那口井周圍分明有些不對勁,如果青芝是被人用偏門的邪術害死的,這樓裡除了我們,還有誰懂做法”
藺承佑並未直接回前樓,而是先去倚玉軒和紅香苑轉了一圈,眼看兩處的妓人和假母都緊閉門戶,廊道上也各有兩名衙役看守,便徑直去了青芝的房間。
青芝住在倚玉軒西側一排不起眼的耳房裡,一間房共有四個婢女,青芝出事後,另外三人也搬到彆處去了。
藺承佑讓絕聖和棄智在門外候著,自己進了房間,其實他之前已經來搜過好幾輪了,現在閉上眼睛都能說出屋子裡的陳設。
房裡除了四張胡床,彆無像樣的陳設。青芝的床榻在最靠裡的南側,床與床之間用灰撲撲的粗布簾子隔開,因為並無窗戶,角落裡有些陰暗。
藺承佑蹲下去在床板下麵摸索,摸了一晌又點開火折子,借著火光察看床板。
絕聖在外頭好奇張望“師兄,你上回突然用浴斛來試樓裡的伶人,是因為看出青芝是被邪術害死的吧師兄,你最開始是不是誤以為是屍邪的傀儡做的”
藺承佑的視線在床底下遊移,“是這麼想過,但一來樓裡的伶人都試遍了,沒人有中邪的跡象。二來從姚黃的死來看,青芝就是被人蓄意害死的。此事跟屍邪無關,凶手分明是個懂邪術的活人。”
絕聖和棄智後背直發涼。
絕聖白著臉道“我和棄智情願相信是屍邪操控傀儡做的,也不願意相信凶手是彩鳳樓裡的人。師兄,我們也在此地住了些日子了,樓裡的妓人和廟客個個和善,光從平日相處的光景來看,實在沒法把他們跟凶徒聯係起來。”
藺承佑哦了一聲“壞人會在自己臉上寫字你們出來曆練這麼久,麵善心惡的人還見得少了仁心善念用錯了地方,當心誤人誤己。昨晚叫你們在陣眼裡好好打掃,可發現了什麼”
棄智一凜“每個角落都掃過了,陣眼應該是百年前東明觀那位祖師爺精心選的,底下連兩個龕室都挖好了,可惜唯一的絁尼羅幢上回也被金衣公子毀成齏粉了,如今陣眼裡了無殘跡,也不知道東陽子道長最後怎麼把二怪打入陣眼的。”
藺承佑道“這些我都知道了,我讓你們細細打掃陣眼,說的不隻是地下,那座蓮花淨童寶像、周圍的梁柱也都不能落下,掃了一晚上,就沒找到彆的”
絕聖和棄智忙道“正要跟師兄說呢,第一,神像和香案附近異常乾淨,應該是經常有人來打掃”
藺承佑心中一動“乾淨到什麼程度”
“連層灰都沒有。”
藺承佑遲疑了一下,從園子裡那幾處水池來看,負責打掃的下人並不勤快,否則水裡不會飄滿了殘枝敗葉。外頭都如此敷衍,冷僻的小佛堂照理也不會勤加打掃,
不過彩鳳樓常有鬼祟之事,樓裡的人出於對神明的敬畏自發前去打掃,倒也說得過去。
“此外我們還在香案下的一塊地磚上發現了一個印記,這印記很淺,藏在香案後頭,彆說師兄你們平日發現不了,我們就算趴在地上瞧也看不見,要不是棄智從陣眼裡出來時不小心拱開了氈毯的一角,興許就漏看了。”
“什麼樣的印記”
絕聖從懷裡掏出一張符紙“豌豆大小,形狀說不上來,有點像星芒,又有點像婦人們戴的珠花。”
藺承佑接過手中一看,霍然起了身。
絕聖和棄智詫異地互望一眼。
藺承佑麵色古怪“難怪你們不認識,這叫七芒引路印,是一種很偏門的招魂術,把人的魂魄拘來,除了問幽冥之事,往往還有淩虐之舉,說起來有損陰德,曆來為正道名流所不齒。”
棄智打了個激靈“人都死了,縱算有天大的仇怨也該消了呀,為何還要淩虐鬼魂”
絕聖“啊”了一聲“聽說自從那對彩帛行的田氏夫婦死後,這樓裡就總鬨鬼,不對,自從田允德的小妾被戚氏逼死後就不太平了。那人明知道樓裡鬼祟多,就不怕招來的是厲鬼麼厲鬼被淩虐得狠了,極容易反噬到施術人身上啊。”
“敢用這樣的邪術,當然有把握不會出錯。”藺承佑冷笑兩聲,“你們在氈毯底下發現的”
兩人點頭。
“估計是做法時不小心燒壞了,沒來得及換地磚,不巧又趕上我和東明觀道士住進了小佛堂,那人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藺承佑冷笑兩聲。
越來越有意思了,原來早在兩樁人命案之前,彩鳳樓就有人興風作浪了。
絕聖突然冒出個念頭“師兄,青芝也是被邪術害死的,她被殺會不會是因為發現了什麼”
藺承佑未答腔,埋頭把床底仔細看了一遍,無奈一無所獲,隻好拍拍手上的灰起了身。
出來後依舊不往前樓去,而是拐去了紅香苑。姚黃門前有位衙役在看門,藺承佑衝那人點了點頭,繞過衙役進了房。
姚黃的房間與葛巾的房間格局一致,但擺設略有不同,榻前一架六曲山水屏風,矮幾上擺著平托八鬥金鍍銀瓶,乍眼看去琳琅滿目,但貴重的物件沒幾樣。
鏡台前本來有個妝奩盒,今晨已經送往大理寺去了。
箱篋、書架、床腳所有能藏東西的暗格都翻過了,本也沒指望能找出新花樣,但藺承佑看的不是明麵上的東西,而是暗處的痕跡。
凡是在房中施用邪術,難免會留下點東西,或是釘痕,或是烙印,或是短劍紮過的刻痕,奇怪姚黃和青芝的房裡都乾乾淨淨。姚黃還好說,畢竟是中了腐心草的毒而亡,青芝可是在死前七八天就開始做噩夢,如果有人用邪術對付她,又是在何處下的手。
藺承佑在地心裡轉了轉,扭頭看向胡床旁的那扇月洞窗,望見窗外粼粼的波光,心中忽然一動。
對麵是葛巾等人住的倚玉軒,而兩排屋子中間,隔著一眼碧汪汪的水塘。
日頭開始偏西了,橘色光芒落在水麵上,折射出萬點細碎的光芒,四下裡光線耀眼得驚人,煌煌有如一麵巨大的金色鏡子,彆說刀痕烙印,連灰塵有多厚都能照見。
藺承佑目光沿著柵格往上遊移,窗內窗外皆沒有異樣,他兩臂攀住窗沿,探出半個身子往上看,把窗屜頂端都摸了一遍,連頭發絲都沒發現一根。
藺承佑隻好縮回身,胳膊不小心碰到右邊的窗棱,發出很輕微的“咯噠”聲,他耳力過人,當即轉頭一看,驀然發現右手邊的窗台上有一塊顏色比彆處鮮亮些,像是朱紅的漆麵褪了色,重新髹漆過。
他俯身細看,那地方表麵上與窗棱渾然一體,隻不過顏色略有變化,換作夜間或是陰天,未必能察覺,難怪昨夜和今早好幾班人搜查都沒發現這地方不對勁。
藺承佑嘴角露出一點謔意“藏得夠深的。”用手觸了觸,木板能上下推動,取下玉帶上的匕首一撬,卡叱一聲,木板倒在了窗台上。
背後藏著個小暗龕,暗龕裡有個小小的彩篚,表麵上用木板一擋,任誰都發現不了端倪。
藺承佑把彩篚取出,看見裡頭盛放著幾鎰黃金和一些珠玉玩件。
聽說平康坊的妓人們頗受管束,平日不論得了什麼賞賜,必須上交給假母和賀明生這樣的主家,膽敢私藏的話,逃不掉一頓打罵,妓人們為了自己的日後做打算,少不得做些陽奉陰違之舉。
從這個暗龕就能看出,姚黃當了這幾年都知,在私藏東西這一塊已經很有心得。
彩篚裡的玩件比擺在房中的要珍異許多,什麼玉如意、珊瑚串、映月珠杯,乃至肉麻兮兮的詩箋情詩應有儘有。
一堆珠光寶氣的物件中,唯有一個褐色的小東西極不起眼。
就著窗口耀目的陽光一看,是個核桃擺件,尺寸隻有拳頭大小,背麵看是普普通通的核桃殼,翻過來卻另有乾坤,核桃殼被削去了半邊,裡頭擱著一艘船,船舷、窗欄、桅杆一應俱全,窗扇能推開,長櫓能搖動,活像真人真船縮小了一般。
船軸上坐著兩個少女,一個略大些,另一個略小些,兩人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裳,親昵地倚靠在一起,從相貌和神態來看,儼然一對姐妹。
藺承佑凝視小人的神態,模樣雖看不清,但那份親熱卻活靈活現。
看來不隻青芝思念姐姐,姚黃也很思念自己的妹妹,也不知她從何處得的這半顆核桃,把它當作寶貝收起來不說,背地裡還經常摩挲把玩。
藺承佑顛來倒去察看,發現核桃底端刻了一行字。
隻見上頭寫著越州,丁酉年,桃枝渡口。
藺承佑一怔,越州是姚黃和青芝的故鄉,這個桃枝渡口也在越州麼
正思忖間,外頭有衙役匆匆找來了“藺評事,嚴司直回來了,說有要事找,問你在何處。”
“知道了。”藺承佑把核桃收入袖中,邁步出了屋。
到了大堂一看,那位嚴司直正在大口大口喝茶,這人平日斯文體麵,甚少有牛飲的時候,看來下午累得不輕。
“嚴司直。”
嚴望春放下茶盞喘了口氣“世子,你說的沒錯,宮裡那位妥娘果然是位神人。”
藺承佑咳了一聲,示意嚴司直噤聲,隨後高聲道“到外頭說吧。”
嚴望春定了定神,起身隨藺承佑到了庭外,找了一處較僻靜的角落,再次開腔“妥娘看了凶手這香囊,說是越州那邊織娘的手藝。”
藺承佑笑容一斂。
又是越州。
凶手也跟越州有關係
“妥娘能認出是出自越州哪家繡坊嗎”
嚴望春“妥娘說越州產桑,坊閭間針黹出色的繡娘不少,但香囊上的繡法叫流雲滾繡法,經此法繡出來的花瓣和葉片像流動的水浪,針法可謂彆出機杼。不過這並非獨門絕技,越州擅此法的繡娘不下數百名,光憑這個香囊,妥娘也看不出是哪家繡坊的。”
“越州都有哪些繡坊,這個妥娘總該知道吧。”
嚴望春從袖中取出一卷紙“這我記下來了,越州大大小小的繡坊不下二十家,最出名的有三家,第一家叫小山翠繡坊,第二家桃枝繡坊,第三家叫越橘繡坊”
藺承佑一愣“等等,第二家叫什麼”
“桃枝繡坊。”
藺承佑火速抽過嚴司直手中那張紙,與核桃上的“桃枝渡口”比對,然後猛地抬眼“妥娘可知道這第二家繡坊位於越州的何處”
嚴望春愕然“妥娘並未告知此事,適才我也忘了問。”
“這是我剛才在姚黃房中搜到的,你看看這行字。”
嚴望春接過核桃眯著眼一看,驚詫地啊了一聲。
“這也太巧了都是越州,都有桃枝兩個字。”
藺承佑冷冷道“巧麼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一個是凶手的香囊,一個是七年前的物件,偏偏這對姐妹都死在了另一人的手裡。”
嚴望春眉頭越擰越緊“凶手會不會七年前就認識這對姐妹昨晚凶手冒死藏下這香囊,是不是怕我們查到他她與越州有關。不對,七年前姚黃都十歲了,理應對凶手有些印象。妹妹突然死了,姚黃早該想起什麼。”
藺承佑意味深長道“到底怎麼回事,查查就知道了。”
一麵說,一麵往廳中去。
嚴司直一驚,急忙撩袍跟上。
藺承佑到了廳中,對衙役道“告訴賀明生,立即把樓中所有人的賣身契都拿來。還有假母和一乾廟客,讓他們過來我有話要問。”
衙役們急忙應了,這位小世子平日總是一副天塌下來都渾不在意的模樣,難得正顏厲色,多半是出了大事。
過不多久,賀明生等人先後趕來了。
賀明生也被勒令禁足,因此凡事都得親力親為,往日他無論到何處都是前呼後擁,這刻卻親自抱著龍檀木匣子,估計是找伶人們的賣身契花了不少工夫,滿頭都是油汗。
萼姬和沃姬等人大約剛從床上起來,邊走邊整理群裳。
這些人到了廳中也不敢說話,一雙雙眼睛不安地窺探藺承佑。
藺承佑撩袍在條案後坐下,先看賀明生,賀明生嘴唇一抖,笑嗬嗬奉上匣子道“所有人的賣身契和過所全都在這了,一共有一百零七人,還請世子過目。”
藺承佑笑著點點頭“好,我和嚴司直瞧瞧就還給賀老板。”
賀明生哪敢招惹藺承佑“世子隨便瞧,彩鳳樓出了這樣的事,賀某還指望世子和嚴司直儘快把凶徒找出來。”
藺承佑順理成章就接過了話頭“那就請賀老板在二樓幫我們安排一間廂房吧,我和嚴司直想打聽幾件事,就”
他隨便指了指人群當中的沃姬“從沃大娘開始吧,剩下的人在廳中略等片刻,問完了沃大娘就輪到你們了。”
“二樓有的是雅間。”賀明生扭頭衝沃姬擺手,“沃姬,你帶世子和嚴司直上樓吧。”
嚴望春吩咐兩個衙役留下來看顧眾人,同藺承佑上了樓。
沃姬領著兩人到了一間房前,進去後惴惴立在一旁。
藺承佑和嚴司直把沃姬晾在一邊,自顧自著翻找眾人的賣身契,沃姬等了一晌越發心焦,吞了口唾沫道“奴家冒死問一句,不知世子要跟奴家打聽什麼。”
藺承佑無動於衷,快速翻完最後一份賣身契,這才把視線從桌上挪開。除了姚黃和青芝,沒一個人的籍貫是越州,不過這也不意外,青芝的賣身契上也寫著“滎陽人”,想是當年人牙子將青芝帶到長安來賣時隨便編的。
青芝的身契可以造假,彆人的自然也能造假。
“你當年買下青芝時,就沒發現她的身契是假的”
沃姬一臉晦氣“說到這個就來火,奴家當年一口氣買了五個孩子,青芝是最不起眼的一個,這些年也沒出過什麼亂子,哪能料到有人為了謀財膽敢偽造過所。”
藺承佑譏誚道“滎陽和越州兩地口音懸殊,身契可以造假,口音造不了假,你就沒聽出青芝不是滎陽口音”
沃姬歎氣“當時買的孩子多,奴家哪能留意這些要不是出了這樣的事,奴家連青芝是哪的人都沒留意。孩子們學東西又快,一大幫子人待在一處,不出幾天就忘了自己的家鄉話了。”
藺承佑“你買了青芝之後一直住在平康坊彩鳳樓沒開張前你在何處謀生”
沃姬乾巴巴笑道“奴家在坊裡賃了一處宅子,打算養了幾個孩子自己招攬客人,可是沒多久南曲先後開了好幾家名聲大的妓館,裡頭的娘子個個色藝雙全,長安城的公子王孫都被她們勾走了,哪還留意到旮旯角的小作坊。
“奴家沒買賣可做,聽說南曲要開一家長安最大的彩鳳樓,就帶著孩子們來投奔了。來時就與賀老板談好了,他住所和膳食,孩子們都歸他管,日後這些孩子們出息了,無論賺多賺少,奴家隻抽一成。而且奴家年輕時曲藝是一絕,幫著伶人綽綽有餘。賀老板本來不肯答應,但當時彩鳳樓一下子招不來那麼多教習樂姬,他看奴家自願幫著教曲,也就同意了。對了,萼姬她們也是如此。”
藺承佑扣上盒蓋“彩鳳樓開張已有大半年,你日夜待在樓中,可聽說過誰是越州人”
“越州人”沃姬瑟縮了一下,“姚黃不就是嗎”
“除了她就沒彆人了“
沃姬回答得很肯定“沒有。”
藺承佑一嗤“凶手就在樓中,倘若你知道什麼卻不說,下一個倒黴的指不定就是你。”
沃姬的聲線顫了一下“奴家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她緊張地把兩手絞在一起,絞得指關節都有些發白,末了無奈搖頭“奴家同大夥打交道算久了,真沒聽說過誰是越州的,姚黃倒是時不時提幾句越州,但也沒見誰接過茬。”
藺承佑跟嚴司直對視一眼,乾脆換一種問法“青芝平日經常出去走動,你可聽說她最近在外頭認識了什麼同鄉”
沃姬怔然“這青芝每回出去隻買吃食,沒聽說過結識同鄉”
說到此處,沃姬臉龐陡然浮現古怪之色,覷著藺承佑道“不對不對,說到同鄉,青芝那日不知怎麼了,突然說自己跟前店主的小妾是同鄉,這事奴家之前也跟世子提過,世子應該還記得”
藺承佑默了下,他當然記得,要不是揪住這一點,他也查不出青芝其實是越州人,不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捋的話,或許根本查不出青芝和姚黃的真實關係。
可那位姓容的小妾已經死了一年多了
不單小妾死了,田氏夫婦也相繼死了。
他隻想知道樓裡還有誰是越州人,為何又牽扯到彩帛行了一年前就死了的三個人,怎麼也跟一年後的凶殺案扯不上關係吧。
藺承佑按耐心頭的疑惑“好,那我就再問一遍,青芝當時怎麼跟你說的”
沃姬道“不是她自己說的,奴家是聽人抱怨青芝的時候得知的,說青芝總說瘋話,公然說自己跟那個死鬼小妾是同鄉,也不嫌忌諱。”
藺承佑笑了下“可現在證明青芝說的不是瘋話,她的確是越州人。青芝以前見過容氏嗎,她為何知道自己跟容氏是同鄉”
沃姬神色有些不安,似在思量什麼。
藺承佑跟嚴司直對視一眼,心裡的疑團越滾越大。
藺承佑開口道“彩帛行在此地久負盛名,你們在平康坊住了這些年,就算沒進店裡買過東西,也應該聽說過彩帛行的名號。你好好想一想,青芝可曾提到過容氏”
沃姬忐忑道“這孩子沒提過容氏,不過我想她應該見過。”
嚴司直一震,本以為青芝說那樣的話是為了嘩眾取寵,原來她真見過容氏。
他忙問“何時見的在何處見的”
沃姬以手抵著額角“彩帛行還在的時候,奴家常去光顧,彩帛行家大業大,雇的夥計也多,但田氏夫婦慳吝慣了,凡事都喜歡親力親為。田老板生得相貌堂堂,說話也動聽。但戚氏那雙眼睛像藏了尖刀似的,隻消往你身上一瞧,就能知道你幾斤幾兩,那陣子奴家手頭緊,戚氏看奴家每回問的多買的少,臉上就淡淡的,奴家很瞧不上她那副刻薄嘴臉,閒暇時經常帶青芝幾個去店裡添堵。
“有一回戚氏病了,容氏代她出來接待女眷。記得當時容氏嫁給田老板沒多久,相貌生得美,人也和善,那日去店裡的人格外的多,田老板高興壞了,但容氏才出來招待一小會,戚氏就在後頭砸東西,聽上去像在罵容氏,句句都難聽,田老板也不敢維護容氏,低聲寬慰她幾句,就催她進去伺候戚氏”
沃姬說著頓了下“回來後我那幾個孩子還說,田老板家財萬貫,為何那般懼妻說話的那幾個孩子裡頭就有青芝,奴家猜她就是那一回知道容氏是越州人的。後來奴家在街上又見過幾回容氏,但她一下子憔悴了不少,聽說戚氏經常打罵她,田老板又不在長安,再後來沒多久,容氏就跳井死了。”
藺承佑沉吟片刻“青芝一定能聽出容氏的越州口音。在那之後青芝有沒有跟你提起過容氏比如說自己在某處碰見了容氏,或是跟容氏說過什麼話。”
沃姬很認真地想了想“沒提過,容氏死了之後,坊閭間各種傳聞都有,人人都說她是被戚氏害死的,還說彩帛行鬨鬼。這些街談巷議傳到我那個小作坊,也沒見青芝有什麼特彆的。”
沃姬走了之後,藺承佑望著桌麵出神。
彩鳳樓看似跟彩帛行毫無關聯,但每當查到點新線索,彩帛行就像濃霧中的一座嶙峋孤島,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陡然露出一角。
原來青芝在一年多前就見過容氏。
而容氏恰是越州人。
巧的是,凶手的香囊也出自越州的繡坊。
難道彩鳳樓和彩帛行之間真有什麼瓜葛
凶手認不認識容氏
他她殺姚黃姐妹,會與容氏有關麼
藺承佑看了看手裡的香囊,又摸出那枚核桃,把兩者擺在眼前,若有所思地摩挲著。
“嚴司直、藺評事。”衙役把頭探進來,“萼姬來了。”
萼姬進屋後垂首行了一禮,抬頭看藺承佑麵色還算和煦,便壯著膽子問“世子,奴家聽主家說,明日我們就得搬去大隱寺的慈悲養病坊,此事可當真”
“萼大娘有什麼話想說”
萼姬捂著帕子笑起來“世子的安排必定周全萬分,奴家隻是想跟世子打聽一下大約要住幾日,若隻住一兩日也就罷了,要是住得久,奴家得叮囑孩子們多帶些換洗衣裳。”
藺承佑不緊不慢道“萼大娘凡事這麼愛打聽,應該知道不少樓中人的事,你可記得誰是從越州來的”
萼姬眨了眨眼睛“奴家隻知道姚黃是越州人,彆人就不知道了。”
藺承佑嗤了一聲“萼大娘記性好得很,最好再好好想一想。”
記性好這話什麼意思萼姬眼神慌亂了一瞬,乾巴巴笑道“恕奴家愚鈍,還請世子明言。”
藺承佑不動聲色打量萼姬,同為假母,萼姬比沃姬小幾歲,為人也更機靈圓滑,聽說賀明生平日頗器重萼姬,連彩鳳樓的一些日常瑣事都會交給萼姬打理。樓裡的人和事,萼姬想必知道不少。
“彩鳳樓共有四位假母。”他開了腔,“每位假母隻負責管教自己的女兒,你並非魏紫和姚黃的假母,照理說對她們的私物並不清楚,但那晚無論是魏紫的靺鞨寶還是姚黃的銀翅彩蝶步搖,你都一眼就認出來了,可見妓人們的這些瑣事,樣樣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萼姬臉色變了幾變“奴家並非存心打聽這些,隻是姚黃和魏紫不比彆人,她們是彩鳳樓最出色的都知娘子,彆說得了貴重賞賜,再小的舉動都有人盯著,縱算奴家不探聽,也會聽旁人說起的。”
“聽說過與能對上是兩碼事。”藺承佑似笑非笑,“你可是連那幾樣東西的來龍去脈都能說出來,你手上的都知娘子也不少,如果不是格外留心,焉能記得這麼牢。”
萼姬張嘴忙要自辯,藺承佑笑道“你急什麼我這是在誇萼大娘記性好。”
他挑起桌上的香囊問“萼大娘見沒見過這香囊”
短短幾句話,把萼姬嚇出了一身毛毛汗,她下意識將身上那股自作聰明的勁兒都收斂起來,老老實實湊近一覷,認出是早上在大堂裡搜出來的那一枚,登時有些磕巴“這、這不是”
“是。”藺承佑直視著萼姬,眼眸幽黑若漆,像要看到對方骨子裡去,“這是凶手之物,要想儘快找出凶手,這是最關鍵的線索,你好好想一想,往日可曾見誰用過此物。”
“不瞞世子說。”萼姬掏出帕子拭了拭頭上的冷汗,“奴家記性是不賴,這香囊上的花色如此彆致,若樓中有人用過,奴家一定有印象。但奴家敢肯定,以往從沒見過這個香囊。”
藺承佑提醒她“不單樓中的伶妓,客人和鄰近之人也算。”
萼姬想了想,再次搖頭“奴家真沒見過,奴家知道輕重,都這個時候了,絕不敢有半句欺瞞。”
藺承佑隱隱有些失望,沃姬說沒見過,萼姬也說沒見過,即便其中一個在撒謊,總不至於兩個都說假話。
香囊不是新做的,花色又打眼,如果連眼尖心細的假母都沒見過,說明凶手很少在人前用這香囊。
這就有意思了,彩鳳樓已經開張大半年了,妓人們比鄰而居,再謹慎的人也有露出破綻的時候,凶手竟藏得這麼久、這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