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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櫻裹著件披風,頭上戴著帷帽,兩手緊緊絞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安。
看到藺承佑出來,她馬上放下雙手,從容上前行禮“叨擾世子了。”
藺承佑先前在玉真女冠觀核查過今日赴宴的女賓,知道這人是段家的女兒。
段青櫻恭謹地說“此番冒昧前來,是有一事想跟世子打聽,剛才我阿娘帶人來送行裝,說我那位懷著身孕的表姐近日要回洪州注1,隻因這幾日官府上門核查孕婦,表姐和表姐夫才遲遲不敢動身,聽說世子負責此案,人又恰好在寺中,所以前來替表姐問世子一句,最近她們可否離開長安,路上要不要多加小心。”
藺承佑道“再小心也無用,為求穩妥,最好等此事過後再動身。”
段青櫻一滯“可是我聽說凶手已經被大理寺捉住了,論理不會再有懷孕婦人受害了還、還需要這樣謹慎嗎”
藺承佑沒搭腔。這話聽上去,怎麼像故意打聽案情進展似的。
段青櫻忙解釋道“表姐身子越來越重了,再拖下去恐怕不好上路了,表姐和表姐夫著急動身,我和阿娘免不了也跟著心焦”
又含笑道“多謝世子釋疑,我這就囑托表姐彆動身。”
說著叉手一禮,告辭離去。
藺承佑衝不遠處的幾位隨從招了招手。
隨從們到了近前,齊聲拱手道“世子。”
“寬奴在何處”
“送俊奴回王府去了。”
“你們去打聽打聽段家最近可來了一位懷了身孕的表親,據說是洪州來的,最近急於離開長安。除了鎮國公府,國公爺兩位兄弟的府上也打聽清楚,不論有沒有這個親戚,半個時辰之內就給我回話。”
“是。”
沒多久隨從們過來回話“段家現下是住著一位懷孕的表親,說是段二夫人的外甥女,去歲陪丈夫來長安赴考,兩口子在段府住了快半年了,幾月前這位表親懷了身孕,丈夫也落了第。胎穩之後,兩口子原本前兩日就要啟程回洪州,碰上武侯上門盤查孕婦,也就不敢動身了。”
這倒是與段娘子所說的情況一模一樣,照這樣看,段娘子過來替表姐打聽幾句也是人之常情,藺承佑略一思索,點點頭“知道了。”
藏經閣內卷帙浩繁,一卷卷找起來頗吃力,師兄弟三人好不容易找齊了修羅道的相關經卷,打開一看,竟大半是梵文。
絕聖和棄智傻了眼,他們可是一個梵文都不認識,師兄雖略懂些梵文,也不可能讀得懂這樣厚的經卷。
藺承佑急著查案,自是一刻也等不了,想起明通是寺裡專門負責看管藏經閣的大和尚,便將明通找來“沒有已經譯注好的副卷麼”
明通道“鄙寺的梵本佛經共有六百餘部,迄今隻譯好了七十餘部注2,剩下的經卷暫且隻譯注了卷名。不過方丈早有交代,事關降魔,切不可慢待,貧僧已經安排好了,這幾日會和幾位師弟現幫著譯注和謄抄。如今寺裡整片西翼的精舍都空著,世子不妨住在寺裡,若是查到了什麼線索,貧僧也能及時通知世子。”
住在寺裡藺承佑一怔,旋即笑道“那就有勞明通法師了。不過我就不必住在寺裡了,讓我這兩個師弟住下來就行了,方丈可回來了我去前頭找他老人家說幾句話再走。”
外頭又有小沙彌進來說“有位自稱端福的護衛前來找兩位小道長。”
端福
絕聖和棄智放下經卷跑出去。
“端福大叔”
端福道“請借一步說話。”
他一言不發把兩人領到一邊,確定周圍無人才開口“我家娘子有要事要稟告世子,但寺中人多眼雜,隻好請兩位小道長代為轉告,有些東西得當麵示意,小道長一看便知,事關那三樁案子,斷乎等不到明日。若是兩位小道長抽得出空,今晚請到東翼的梨白軒來一趟,”
絕聖和棄智忙道“好,不過我們得幫著謄抄譯好的經卷,等閒下來的時候估計很晚了,但我們一得空就會去尋滕娘子的。”
端福應了,自行離去。
絕聖和棄智也準備回藏經閣,回身就看到師兄立在台階上看著他們,然而不等他們跑過去,師兄就自顧自負手下了台階。
“師兄”
藺承佑目視前方,狀似不經意地問“滕玉意找你們什麼事”
絕聖和棄智就低聲把方才的事說了。
“有要事要稟告我”
“是這樣說的,而且隻有當麵看了才知道,還說最好今晚就告知師兄,但是寺裡人多眼雜,隻能托我們轉告了。”
藺承佑暗忖,既是緊要之事,滕玉意就不怕絕聖和棄智轉告的時候漏了幾句
但她的顧慮也不是沒道理,寺中如今住了不少人,她若是私自見他,誰知會惹來什麼麻煩。
“她住在哪兒”
“東翼的梨白軒。”棄智一訝,“師兄要去見滕娘子嗎”
怎麼可能這可是大隱寺,絕勝和棄智才九歲,在寺中四處走動也無妨,換他去見滕玉意,光是將周圍的耳目全都清乾淨就夠他費好多心思了。
“你們到時候再轉告我就是了,記得儘早去找滕玉意,還有,她說的話你們最好記熟了,一個字也彆漏。”藺承佑道,“對了,晚膳你們就跟明通法師他們一道吃吧,師兄就不幫你們弄吃的了。”
絕勝和棄智哎了一聲。
說完這話,藺承佑去尋緣覺方丈。
緣覺方丈的禪室設在寺中的西跨院,院中既有花塢,又有藥畦,處處花木鮮秀,處處翠色逼人,藺承佑無心賞景,徑直穿過小院到了廊簷下,不提防看見了禪室裡的滕紹。
禪室的窗扉大敞,靠窗的榧幾上靜靜燃著一爐香,滕紹與緣覺方丈在窗前的席上相對而坐,兩人像是說了好一會話了。
黃昏的斜陽探入窗扉,將兩人的身軀籠罩在一片橘色的光暈裡。
滕紹的話語聲斷斷續續飄出窗外。
“自從溺過一次水之後,小女就頻頻撞見邪祟,不僅如此,晚間還常發夢魘,要說是冤魂纏身,但經世子和東明觀的五位道長相看,並未瞧出不妥之處。此事說來太不尋常,滕某憂心如焚方丈莫要見笑,這孩子五歲失慈,身邊又無兄弟姐妹,這些年孤孤單單的,滕某自覺虧欠這孩子良多”
藺承佑腳步頓住了,這些話他倒是不想聽,奈何耳力過人,莫非滕玉意夜間還在發夢魘有小涯劍在她身邊鎮邪,照理不至於如此
話說回來,滕玉意似乎很少在人前提她阿爺,她五歲喪母,理應跟阿爺感情深厚,不常提自己的阿爺,是因為滕紹甚少在府裡麼
正胡思亂想,廊下的小沙彌看到藺承佑,合十行禮道“世子。”
滕紹神色微動,當即扭頭望向窗外,一望之下,從席上起身,大步向藺承佑迎來。
“滕某聽下人說了,今日小女被那邪物擄走,全靠世子相救”
他闊步如風,語氣懇切,說話間到了近前,納頭便要行“頓首”大禮。
藺承佑雖說與滕紹打的交道不算多,對其人其事卻是再熟悉不過了,廟堂上,滕紹是帝室心膂,沙場中,此人是力敵萬夫的驍將,論起輩分來,滕紹也是當之無愧的前輩。
這樣的大禮委實太隆重了,他兩臂一抬,牢牢固住滕紹的胳膊,正色道“滕將軍言重了,某自幼受爺娘和師公教導,早將降妖除魔視作份內之事,今日那邪魔危及到長安百姓,吾輩豈能袖手旁觀,滕將軍無須多禮。今日也多虧了緣覺方丈及時趕到,否則單憑晚輩一人之力,不足以抵擋這等邪魔。”
滕紹神情卻極為肅穆“世子過謙了。上回小女被那二怪糾纏,全賴世子運籌帷幄,那等難纏的邪魔,若非世子智計過人,怎能順利將其鏟除,滕紹早懷報恩之心,隻是一直未尋到機會。此番又蒙世子相救,此恩如同再造,往後但有用得著滕某之處,滕某願效犬馬之勞。”
滕紹為人深沉持重,甚少將喜怒表現在臉上,可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感激之色溢於言表,可見句句發自肺腑。
藺承佑固不肯受禮,除了覺得沒必要,心裡還有種古怪的感覺。他跟滕玉意也算是熟人了,哪有讓朋友的阿爺給自己行這等大禮的。
滕紹卻執意要大拜,這時緣覺方丈用寬大的袍袖拂了拂棋盤,微笑道“佑兒的師公教他這些本事,本意是讓他扶正黜邪,他能屢次救下令嬡,自是因為冥冥中自有緣法。滕將軍無需多禮,莫要折煞了小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