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內,蠟燭燃著。
沙俄老式的純手工木芯蠟燭,燒起來會發出如同火爐般劈裡啪啦的聲音,小報消息說,維多利亞女王用的就是這款,據說促眠效果奇佳。
隻是這一宿,燒完了兩個,琳娜卻依舊沒睡好,扭過頭看向章片裘,見他端坐著,神采奕奕。
看來,鼾聲一宿不是裝的,睡得的確挺好。
“被我關著,還睡這麼好。你不怕我喊警察來?”佯裝譏誚,實則佩服,琳娜飛速看了眼他後,彆過頭去,抿了抿嘴。
“你不會。”他語調實在篤定極了,以至於琳娜覺得,她反鎖他在酒窖內,搞不好也早就在他的預判內。
“博物館果真沒報警,記者趕上門采訪都沒提半個字,還用彆的新聞壓了下去。”
“嗯,我昨天說過了。”
這的確是他昨天的預判,他說過。
琳娜清了清嗓子,將報紙推到他跟前,洋洋灑灑一整版,潘尼茲麵對記者侃侃而談。
‘對於此次埃及展的不足之處,我會竭儘全力向財務部請願,儘可能多一些撥款。’
‘我想讓每一位窮學生與聯合王國最富有的人一樣,讀書範圍無遠弗屆,在此感謝《版權法》的再次修正。’
滴水不漏的回答儘顯大當家之睿智,而配圖則是撥款部分明細以及《版權法》的新政。
全篇沒提博物館死了人以及藏品被盜,仿佛這件事從未發生。
“雕塑展關《版權法》什麼事?”琳娜嘀咕著。
章片裘抻了抻發粘的報紙,“根據《版權法》,在英國的任何一本新書,都必須遞交副本給大英博物館保存,表麵上是解釋希臘展擁擠的原因,實際則是拍了一波當局的馬屁。”
琳娜長應一聲,又抿了抿嘴。
隻見章片裘沒再言語,目光看向版麵下方,那兒重點寫了大清國的一位蒙古將軍,配了他的畫像。
“這是僧格林沁。”琳娜說道。
“你怎麼知道他?”章片裘猛然抬眼。
“大清如今的鐵帽子王呀。”章片裘總是那麼穩,極少看到他如此驚愕,琳娜有點兒得意,挑眉道。
章片裘的手微微抖了下,隻覺得體內血氣一陣又一陣地湧,臉有些癢,他摸了摸,臉上毛發竟豎起來了。
他再次看向這個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大英博物館館長,卻知道遠在大清國的蒙古將軍情況的酒館老板娘。
“這麼驚訝?我可是經常看報紙的。”琳娜揚了揚眉,手撣了下報紙,“前幾個月,大清國剛剛打了場大勝仗,叫……叫……”
“大沽口戰役。”章片裘接話道。
大沽口戰役,由大清國蒙古名將僧格林沁帥兵,擊沉擊傷敵人軍艦10艘,斃傷敵軍近500人,是侵華戰爭以來,清政府打的最大的一次勝仗。
“還中傷了英國艦隊總司令呢!”琳娜眼底迸發出光芒。
用科技成就了帝國巨像的英國四處征戰肆虐,從官方到民眾,骨子裡都佩服強者。
隻要你強,我就服你,你把我打趴下,我更服你。
琳娜的手放在被譽為大清國最後的勇士的僧格林沁畫像上輕輕撫摸著,滿眼柔情,“他可是大清國的‘鐵長城’,要武器沒武器,要科技沒科技,卻贏了,好厲害的。”
以前的成吉思汗讓整個歐洲聞風喪膽,本就家喻戶曉,之後的第一次鴉片戰爭,清政府一敗塗地,而二十年後,僧格林沁竟突然打了個大勝仗,這太讓人驚訝了。
記者們抓住了這一點,大寫特寫,頭版頭條霸占了整整十幾天。
僧格林沁,在此時的歐洲,家喻戶曉。
而琳娜這個開酒館的,自然又立刻上一批蒙古茶與蒙古頭像的扇子,搭著賣,雖不正宗,可其他人也沒嘗過正宗的,賺不少。
“大清國閉關鎖國,他們卻對我們清清楚楚,加上媒體發達,又有電報支撐,我們怎能不輸?”章片裘心想著,深吸一口氣卻吐不出來,憋悶得很。
電報,這可是戰場利器。
隻需要一秒,便知前方戰爭情況,及時調整布局;而大清國卻需要搞探子一報、再報,跑斷腿。
抖了抖報紙,繼續往下看。
下版的報道,標題為《昔日踏平歐洲的蒙古鐵騎,將被踏平》
這是大英博物館第一次公開預判戰事,絕對的頭版頭條,應是潘尼茲給記者的甜頭,輕輕鬆鬆便將殺人事件壓下。
靜靜地看了幾秒後,他將報紙推到一邊。
不用說,接下來的幾天,關於僧格林沁這一仗的報道將會沸沸揚揚。
“殺人事件,真的就這麼過了?”琳娜有些忐忑,事情進展得實在是過於順利,讓人發慌。
“以他能從死刑犯搖身一變成為館長的這些年的曆程,一定得罪了諸多同僚。所以,哪怕他懷疑,也會懷疑到同僚的身上。”說到這,章片裘伸出手,在琳娜的手背上拍了拍,“彆怕,讓他們鬥去。”
章片裘的話,隻說了半截。
這事兒過了嗎?
章片裘的左手撫摸著右手虎口處的繭,層層疊疊的新泡疊舊泡,這是這一個月以來練習槍法磨出來的。
殺章老爺自然不是臨時之舉,而是摸排挑選又踩點多次才完成的完美凶案。
潘尼茲是個狠角色,在他的地盤上殺了人、奪了寶,還讓他不得不想法子應付媒體壓下事件,他能咽得下這口氣?
且,既然懷疑有幕後操縱,那就一定會私底下調查。
這事兒,恐沒那麼好過。
他笑了笑,手伸到口袋裡,摸出一顆糖,撚著糖紙。
不好鬥,也得鬥。與洋人鬥,其樂無窮。
正說著,外頭傳來了吆喝聲。
“頭條,頭條!大英博物館預判,昔日踏平歐洲的蒙古鐵騎,將被踏平!”
“昔日踏平歐洲的蒙古鐵騎!將被踏平!”
“特報特報!踏平蒙古鐵騎!下一戰,踏平蒙古鐵騎,取下‘鐵長城’的頭顱!”
琳娜悄悄地飛快地瞟了章片裘一眼,“僧格林沁那般厲害,會打勝仗的。”
章片裘沒言語,隻是撚著糖的手微微用力。
曆史書上寫得很清楚,下一戰,這位大清國最驍勇的將軍帶著鐵骨錚錚誓與北京共存亡的三萬蒙古鐵騎,會在八裡橋迎戰英法聯軍。
這是一場殊死之鬥,牛高馬大的蒙古鐵騎咆哮著騎著高頭大馬,衝向敵軍,視死如歸。
三萬鐵騎,被踏平。
英法聯軍,死亡5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