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納瓦拉國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雨。在那山脊上,滾滾的濁流排山倒海地湧下,將遇到的一切都一並帶走了。大水淹沒了農田,衝毀了橋梁,在山穀低窪處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湖泊。
無數房屋被摧毀了,無數生命喪失了。而那暴雨仍在從天空中一刻不停地傾瀉而下,那唰唰唰的雨聲,雄壯無比,就如同野獸的呼嚎。一切的聲音都被那雨聲所掩蓋,人們甚至聽不清近在咫尺的親人的說話聲。
因此,沒人注意到王宮中發生了什麼。直到暴雨小了一些,附近的人才隱隱聽到裡麵似乎有一些兵刃的碰撞聲。
這是一場政變,籍由天賜的暴雨,隱匿了它那可怖而醜陋的身形。
雨停了,天晴了。幾匹馬踩著積水進入皇宮,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音。
第一名騎士騎著一匹白馬,一身輕甲,手持一把長弓。他警惕地地看著四周,箭搭在緊繃的弦上,時刻準備射出。
第二名騎士騎著一匹紅馬,全身的重甲甚至武裝到他的牙齒。他扛著一把如鎧甲一樣沉重的大刀,昂然地仰著頭,不屑一顧地睥睨著遠方的皇宮。
第三名騎士騎著一匹黑馬,一身布衣,手上隻端著一杆天平。他用兜帽遮住臉,行走時無聲無息。
這三名騎士全都散到了一旁。最後,從正中走來的是一名騎著灰馬的騎士。馬是矮種馬,比其他騎士矮了一大截,而馬上的那個男人也同樣矮小。他無精打采地牽著馬繩,身體隨著馬的走動而不停搖晃,就像被大雨打的亂顫的樹枝。
另三名騎士將手按到胸前,畢恭畢敬地向這名矮小的男人施以敬意。
“執政官,王宮已被壓製。負隅頑抗的禁軍統領剛剛也被製服了。現在就在前方。”
於是那男人從馬上翻身而下。他踏著平坦的大理石板,一步一晃地走向王宮,任積水浸濕他的鞋子和褲子。
三名騎士也跟著下了馬,尾隨著他。
一個身材粗壯的男人被壓著跪在他的麵前,他就是禁軍統領。他的武器已被奪走,盔甲也被剝除。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不止一處的創傷。他沮喪地跪在地上,可聽到男人的腳步聲後,他的脖子上不知從哪升起了一股力道,身後的士兵用力地想要壓住他的頭,卻依舊被他把頭抬了起來
——“為什麼?”
禁軍統領發出震人心魄地質問。瞪著搖搖晃晃地走來的那個的男人,他用吼聲發泄著自己心中的憤怒“我們不是好兄弟嗎?昨天,你還說要請我喝酒!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那男人無精打采地仰起了頭。
“是的,兄弟,我們是平等的。”他說道,“所以,我的部下平等地和你進行了戰鬥,平等地戰勝了你,現在,又要平等地將你殺死,或被你反過來殺死。你是一名職業的士兵,你的工作就是殺死彆人或被彆人殺死。隻有你,是沒有資格在臨死之前問我為什麼的。”
“國王招待了你幾個月,你為什麼要突然進攻王宮!”
“那你為什麼沒能守衛國家呢?雖然是偷襲,但我隻動用了三十六個人。”
這樣的回答,讓怒火如火山一般從禁軍統領的胸腔噴發。他睜開了押著他的士兵,不顧一切地朝著那個男人撲去。
那男人仰頭看著依舊烏雲密布的天空,歎了一口氣。
忠於國王的禁衛,不殺掉他,自己就會被殺死。
神使他的心剛硬。他抽出佩劍,一下子就戳穿了禁軍統領的胸膛。
“酒我帶來了,用蜂蜜和艾草調和而成,好好地喝一頓吧,兄弟。”
他拿出腰間的酒壺,擰開蓋子,將裡麵的酒水均勻地撒到了禁軍統領的屍體之上。
他繼續一步、一步朝著王宮走去。他的身上沾染了禁軍統領的鮮血,這讓他腳下的積水開始泛紅。
踏上幾級台階,就來到了王宮的正殿。王後害怕地抱著國王的脖子,而國王正襟危坐於王座之上。
——“為什麼?”
納瓦拉的國王發出震人心魄的質問。他的視線就如同兩把鋒利的刀,割著那男人心頭的血和肉“我們不是友邦嗎?你這次來,不是想要和我們締結盟約嗎?我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兒子一樣招待著你,為什麼你反而要做出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