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嫗是在門口坐著等老者回來的,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見,但鼻頭一聳,便嗅到了陌生人的氣息,她站起來道“你帶誰回來了啊?”
老者握住了老嫗摸索的手,兩隻布滿皺紋的手緊緊相扣,老者道“阿蓮啊,她是上麵來的,小姑娘天真的很,我不忍她在外麵過夜,五重天的夜裡可不好過。”
老嫗連連點頭,“沒錯,小姑娘,快進來。”
江月初卻是站在原地沒動。
老嫗有些尷尬的說“家中簡陋,小姑娘定是不習慣,天哥,你還是找個好些的客棧,把小姑娘送過去吧。”
聞言,江月初才忽然回神,連忙說道“沒有的事,奶奶,我方才隻是走神了,您家裡很好,並不簡陋。”
說話的時候,江月初也走進門來。
老嫗轉身進去,便要去收拾房間,這裡隻有一間臥室,事他們老兩口住的,實在沒有彆的地方可住,她便要江月初住在本來屬於他們的房間。
而他們老兩口要去西屋住。
江月初連忙阻止了她,她道“奶奶不必忙,我今夜就在西屋過,你們若是非要讓我鳩占鵲巢,我就是去大街上過,也不能如此。”
老嫗有些為難,“你身嬌體貴,怎能如此?”
那老者卻道“阿蓮,你便聽這位小姑娘的,不礙事。”
那老嫗這才同意。
江月初站在西屋,這裡堆放了許多雜物,江月初勉強清理出了一塊地方,鋪了些乾草,夠她蜷著身體躺下。
可過了一會,江月初便走到院子裡,抬頭望著天。
天上繁星如鬥,漂亮的很,再看那綠色的古樹,此時更如燈塔,聳立在天邊。
在這個魔界,區分白天黑夜的,便是這些星星了。
這裡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卻是夜晚眷顧的地方。
半晌,正屋的門輕輕響了一聲,老者背著手走出來,他輕手輕腳的樣子。
見江月初看他,他便道“阿蓮睡了,自從她眼睛看不到之後,耳朵便靈敏的很。”
他這是在解釋,為什麼他走路如此緩慢。
江月初點了點頭,道“奶奶的眼睛……為什麼不治?”
老者微微歎息一聲,“治不了了,魔力退化,這是必然的。”
江月初看著老者,他其實很平靜,緩緩的道出這些。
任何生命都會有終結的一天,修煉,便是與天在爭命,而魔力退化,就好像人類的走入了衰亡期一樣,感知自然的器官,會一一失靈。
江月初問了一個她認為很冒昧的問題,“爺爺,你是不是很愛奶奶?”
老者低低一笑,感慨似的說,“哎呀,這種話年輕的時候沒少說,老來倒是不說了,阿蓮也曾是上麵的小姐,下嫁於我,陪我在這五重天過了三百多年,我愛她,勝過愛自己啊。”
江月初微微垂眸,“看得出,奶奶很快樂,她不是下嫁於你,你們是天造地設的。”
老者嗬嗬的笑,旋即用過來人的口吻道“小姑娘,有心上人了吧?”
江月初點了點頭,想到風澈,忍不住笑了起來,“嗯!”
老者道“他待你如何?”
江月初想了想,道“他對我最好了。”
老者笑了笑,“雖然戀愛中的孩子都是這樣,但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忽然,外麵傳來了刺耳的一聲尖角,隨即那聲音遠去,像是發出聲音的人在跑。
江月初耳朵一動,下意識的用神識去追那聲音的來源。
老者卻是說道“小姑娘,不用管閒事,夜裡這樣的聲音,會有很多,嗬嗬……阿蓮初來時,也經常半夜驚醒,上麵夜裡很安靜吧?”
江月初沒有在九重天的夜裡待過,自然不知道,但是想到那樣嚴肅的氣氛,就算是夜晚,肯定也一樣安靜,便點了點頭。
“五重天的魔修為參差不齊,夜裡失控是常事,我年輕時,也常在半夜打架,然後第二天渾身是血的醒來,嗬嗬……”老者回憶似的說。
江月初默默聽著,心道,原來這便是魔。
魔的修煉,是為了修人性,為了修煉那份控製力,而五重天以上,都是高等魔,八重天則是血脈純正的貴族魔。
她之所以會見到一些奇形怪狀的魔,比如人身獸首,或是獸身人首的,都是魔力不足所至。
而低等魔的原始形態,隻是一團漆黑的魔霧罷了。
“爺爺,我見城中魔軍甚少,你年紀這麼大了,為何還在看守城門?”江月初問出了困擾了有一會的問題,隨即,她試探著問“是因為錢嗎?”
老者卻笑道“我與阿蓮都老了,還要錢做什麼?如今魔軍都在墨水尾端奮戰抗敵,我這個老魔兵,上不得戰場,看守城門倒還使得。”
“抗敵?是誰來打魔界?”江月初奇怪道,今日隻在幾重天上逛了逛,不曾停留,倒是沒有聽說什麼戰事!
而且,也沒察覺有緊張的氣氛啊。
老者卻道“人類!人類想要滅我魔界,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今次又來,魔王已經親自帶軍出征,小姑娘,你家中沒有從軍之人?”
她又不是這裡的人,這問題怎麼回答……
頓了頓,江月初道“我竟不知……”
老者卻道“想是家中沒有告訴你,戰事,那是大人的事,小姑娘你還小,不知道也罷。”
江月初不由的說“那魔界會勝嗎?”
老者卻自信的說“當然,魔軍是戰無不勝的,身為魔,便要以魔血為傲,人類之所以忌憚我們,成天想要滅了我們,便是因為,魔的狂戰之血,永不冷卻。
小姑娘,這種問題,以後可不能再問了,我們不能質疑自己,更不能質疑魔王。”
江月初有些詫異的看著老者,說這話的時候,那張滿是褶子的臉上是榮耀的,有一瞬間甚至是戰意沸騰的,江月初毫不懷疑,若是此刻不讓這個老者守城門,而是讓他上戰場,他依然會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