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小丫鬟!
菡萏坐在廊下看芭蕉下睡著的仙鶴,聞言起身,嘴巴往繡雲屋子方向一扭,悄悄地笑道“那位叫我們都去磕頭,明珠越發興頭了,又要果子又要冰,臘梅姐姐正和她吵呢!”
琳琅看過去,隻見明珠叉腰站在繡雲屋子門口,臘梅站在台階下與她對罵,但聽臘梅罵道“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誰比誰高貴些?要冰?太太還沒得呢!下作小蹄子,得了恩典多了幾個月錢就作威作福起來?磕頭是對太太磕,哪個名牌上的人值得我們磕頭?”
趙繡雲在屋裡聽她指桑罵槐,隔著簾子哭天喊地道“我跟老爺訴苦去,虧太太昨兒個還許我,不過一日工夫,連個下三等的小丫頭都來作踐我!”
臘梅冷笑道“啊喲喲,明堂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呢,老太太都不待見,不過太□□典,瞧在肚子裡那塊肉的麵上,尊稱一聲姑娘罷了,等開了臉兒生了哥兒,再叫姨娘不遲!”
院子裡留守了幾個小丫頭,聞言也有笑的,也有歎的,也有幸災樂禍的,種種不一。
趙繡雲心內原有病,登時氣得紫漲了臉,捧著肚子隻管叫痛,明月和明珠一疊聲地叫人去請大夫,得意地瞥了臘梅一眼,臘梅年輕不經事,被嚇得麵如土色,生怕是因自己之故,偏生王夫人和大丫頭們不在,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琳琅情知繡雲裝的成分多些,原也看不過繡雲的為人,遂走過來道“臘梅姐姐去回太太,就說趙姑娘身上不爽,太太若問根由,你隻管直說,並請太太做主打發人去請大夫。”
臘梅知她在為自己解圍,忙一溜煙地去了。
見到琳琅出來,幾個小丫頭都站起身。
明珠抬頭見琳琅穿著一件八成新的銀紅紗衫,罩著石榴紅緞子掐牙背心,底下係著一條翡翠撒花細褶裙,腰間束著同色汗巾子,越發顯得麵如傅粉,唇若塗脂,雖隻八九歲年紀,卻已經是通身的氣派,竟比趙姑娘還強些,不覺又妒又羨,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不是太太跟前的二等大丫頭麼?有什麼事兒隻管吩咐下麵去做,不用自己跑腿辦事了!”
琳琅淡淡一笑,道“趙姑娘在屋裡叫痛,你既服侍了她,怎不在跟前伺候?快些去預備,放下帳子,怕過會子大夫就該到了。”
一時果有婆子帶大夫過來,琳琅等人早早避開,自在房內做針線,趙姑娘屋裡隻留了兩個老嬤嬤聽使喚,把脈問診,胎兒甚是壯健,卻沒什麼毛病,消息傳出來眾人都笑了。偏生大夫走了不久,上頭打發人給趙姑娘開臉兒,領二兩銀子的月錢,人人都讚王夫人仁厚。
消息傳來,臘梅在琳琅房裡嗤笑一聲,道“果然是裝的。”
琳琅笑道“罷了,姐姐少生些閒氣,和她們一般見識做什麼?到底她已有了身子,今兒個混過去乃是大幸,他日若果然出了什麼事兒,豈不怨你?便是太太未必保得住你。”
臘梅一麵幫她撚線,一麵歎道“我何嘗不知?就是看不過明珠那小蹄子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樣兒!原比我來得晚,不過一夜工夫,竟將我們都踩在腳底下了!幸虧你叫我去回太太,可巧太太在老太太房裡,我如實說了,老太太隻說了一句混賬,也沒罰我,叫人去請大夫,得了結果又叫人去回老爺,是怕那位告狀致使老爺生太太氣的意思。”
琳琅點頭道“老太太心裡都明白著呢!對了,姐姐的娘是不是能出去?”
臘梅道“能。我娘跟著廚房的管事娘子做活,每日采買的時候出去,常有人托我請我娘買東西,你是想讓給我娘給你捎東西?”
琳琅笑道“倒不用買什麼東西,我攢了幾吊錢,怪沉的,想托你娘給我兌成銀子。”
臘梅聞言笑道“這容易得很,我娘手裡日日過銀子,拿錢采買也使得,很不必和外頭兌換,外頭的成色不及咱們府裡頭的好!明兒個我就請我娘拿銀子換你的錢!”
琳琅連聲道謝,次日臘梅果然帶了她娘老劉媽悄悄來,七吊五百錢換了一個五兩重的銀錠子,十足成色,琳琅特封了二百錢給她打酒吃。老劉媽原就想奉承太太房裡的大丫頭,隻沒機遇,如今搭上琳琅自是歡喜,推辭好幾遍方收下了。
進了八月裡,可喜這日天氣晴朗,但仍舊十分炎熱。
琳琅折了兩枝桂花插在水晶瓶裡送來,滿屋都是香氣繚繞。
王夫人覺得懶懶的,不想繡雲又鬨了起來,不是嫌這個不好吃,就是說腹內哥兒想吃那個,今兒個要穿綾羅,明兒要著綢緞,弄得底下人怨聲載道,去跟王夫人說,王夫人隻淡淡地道“趙姑娘懷了胎,自然嬌貴些,你們且忍一忍。”
琳琅在旁邊聽了,暗讚王夫人好手段,不動聲色地就讓繡雲結怨於下人了。
底下人雖是奴才,可素來愛拉幫結派,許多事瞞上不瞞下,又有許多都是年長伺候過老一輩主子的,真作起怪來,便是王夫人亦輕易動不得,趙姑娘得罪他們,將來好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