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忽聽簾外小丫頭道“姑娘,大爺,璉二奶奶來了。”
黛玉姐弟兩人忙道“快請。”
嶄新的氈簾掀起,鳳姐帶著平兒、豐兒笑容滿麵地進來。這幾年鳳姐管家,在榮國府裡威風八麵,最會察言觀色說些奉承話,又極貼賈母的心,故是賈母跟前孫媳婦中第一得意人,她知道賈母的心思,因此對黛玉和林朗比彆人分外好些。
見她進來,黛玉姐弟起身讓座,黛玉笑道“璉二嫂子怎麼有空過來?”
鳳姐拉著她的手,叫平兒抱著一個蓮青色毛氈的包袱送上來,笑道“這半個月接連下雪,老太太拿了壓箱底的好皮子,趕著叫人給妹妹和大兄弟做了兩身大毛衣裳連著鬥篷,我好容易才搶到這個巧宗兒,來妹妹跟前賣個好兒呢!”又問銀霜炭夠不夠,被子暖不暖。
黛玉命紫鵑和琳琅收了,一一答罷,道“有勞嫂子親自送來,請你吃杯好茶。”
可巧琳琅才收了東西送上茶來,放在炕桌上,鳳姐鬆了黛玉的手,往琳琅肩頭一拍,滿臉堆笑,道“好姐姐,我來了,你怎麼不理我?虧我還給你留了好東西。”
琳琅卻不推辭,道“什麼好東西,值得奶奶特特留給我?”
鳳姐笑道“能給你當嫁妝的好東西。”
說得眾人都笑了,琳琅道“奶奶說的什麼話?叫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年紀大不尊重呢!”
說著作勢要走,立時便被鳳姐拉住,笑道“難道我說錯了不成?過了年你就十六歲了,還能留幾年?頂多三四年。太太待你跟女兒似的,又許你一份嫁妝,底下早有人來求了,隻是太太疼你,說放你出去自行婚配,不然,怕來求的人得多十倍!我現今給你攢嫁妝,你還說我,林妹妹,林兄弟,你們來評評,可有這個理兒?”
這話說得饒是琳琅厚臉皮,也忍不住羞惱起來。
確如鳳姐所言,這兩年常有管事娘子在自己跟前誇讚自家兒子如何好,如何能乾,這些日子她一心服侍林朗,或做些上頭要的針線,隻將這些裝作不知罷了。好容易脫了籍,她不想嫁個奴仆之身,讓子孫世代為奴,出了府後,也不求大富大貴,她沒那份心計本事嫁給什麼高門大戶王孫公子,隻想嫁個老實平凡的普通人,過著溫馨平淡的日子。
至晚間,鳳姐果然打發豐兒送來一個包袱。
黛玉原是個愛玩鬨的,本性坦然,張嬤嬤也並不拘束她,見了笑道“快打開讓我們瞧瞧璉二嫂子給了你什麼好東西當嫁妝,若不好,明兒個我帶姐姐找她算賬去!”
琳琅道“有什麼可看的?不過是年下賞的衣裳,哪個沒有?”
正要把包袱拿進去,黛玉坐在炕上道“快按住她,她藏著不讓我們看,我們偏看!”
雪雁青鶴洗硯吹墨幾個年紀小,又與琳琅相熟,自進賈府以來琳琅待她們頗有照顧,很快站穩了腳跟,遂都一窩蜂跑過來,你抓手,我按腿,再摟脖子,按在炕上起不來,恨得琳琅口內嚷道“趁早放開,不然你們可仔細了,等我起來,撅了你們的膀子!”
剩下紫鵑春纖兩個才不理她,又笑又鬨,急急忙忙打開包袱與黛玉姐弟看。
黛玉一看,不過包著一匹十二尺的雀金呢,一件八成新的緋色洋緞小毛皮襖,一件九成新的醬色縐綢羊皮褂子,兩盤蜜蠟手串,黃楊木梳一對,篦子一對,抿子一對,剔刷一對。
紫鵑吃了一驚,笑道“二奶奶倒疼琳琅姐姐,雀金呢還是前兒個江南甄家才送進府的,好華麗金貴東西,雖不及老太太屋裡那件俄羅斯的雀金裘,卻也相差不遠了。”
林朗卻道“有什麼好?幾十兩銀子一匹,取其外耀罷了。”
黛玉道“好不好有什麼要緊,難得的是心意。璉二嫂子倒乖覺,給琳琅姐姐的果然是嫁妝,你瞧,連梳子篦子都齊備了。”說著掩口一笑。
眾人聞言大笑,紫鵑指著琳琅說不出話來。
林朗卻道“我記得咱們也帶了些料子,其中怕也有雀金呢。雪雁姐姐,你去找找,若有,拿出一匹來給琳兒姐姐湊個成雙。”
不等琳琅推辭,黛玉便開口道“你糊塗了不是?咱們都嫌棄的東西,何苦給她?沒的輕賤了琳兒姐姐,白放著到時候也不鮮亮了。倒是我們帶來的東西裡有一套紫砂茶具,還有一件榴花凍石的筆筒十分彆致,一並送給姐姐,趕明兒姐姐出門子了再給姐姐添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