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鴛鴦跟琳琅交好,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
王夫人正忙著園子諸事,無暇他顧,偏生鳳姐又來回采買花木盆景的事情,便隻叫金釧兒拿了一副雙尾展翅銜珠的鳳釵給鴛鴦拿去。
鴛鴦收拾好了,打發兩個婆子給琳琅送去。
可巧琳琅和楊海才用過晚飯,正在炕上逗虎哥兒,琳琅因道“明兒個我不在家,奶就熱在爐子上,倘或不夠,便煮些羊奶給他吃,彆餓著。”
楊海抱著虎哥兒,道“你也彆太操心,我都知道。你說是罷,虎哥兒?”
虎哥兒在繈褓裡吐著口水,不理。
琳琅橫了他一眼,流波轉盼間,風情無限,道“虎哥兒才三個月,若懂得你的話才怪!”
楊海道“你下回彆帶虎哥兒出門了,去了這麼一次,倒收了好幾件子金鎖金項圈,裝了兩匣子,倒像上門單為了東西似的。”
琳琅道“誰那麼眼皮子淺,為了一點子東西上門?咱們家幾百斤的金子夠打虎哥兒這麼個金人兒還有剩!虎哥兒小人兒,那幾件極細巧,統共不過幾兩,說得像是多不勝數似的!也不想想,在他們眼裡算什麼?怕是還不夠他們一頓飯的!況且,我們娘兒兩個也不是空著手上門,那一張虎皮和四張狼皮,一點兒都沒破皮損毛,有錢都沒處買去呢!”
楊海笑道“罷了,罷了,我不過說說,倒惹來你這麼些話!”
琳琅道“自作自受,誰叫你說我們娘兒兩個!”
正說著,翠兒來回道“榮國府裡鴛鴦姑娘打發婆子來送東西。”
琳琅聽了,忙命請進來,楊海徑自抱著海哥兒去裡間。
兩個婆子進來磕了頭,請了安,琳琅忙叫二妞看座倒茶,笑道“鴛鴦有什麼事兒白日不給,大晚上的倒勞煩兩位媽媽親來。”
兩人忙笑道“老太太和太太們給奶奶的東西,鴛鴦姑娘打發小的們送來。”
翠兒接過來打開給琳琅看,琳琅一怔,笑道“回去告訴鴛鴦,代我謝過老太太、太太。”又叫二妞封了一兩銀子賞她們吃酒,才送出去。
楊海出來道“送了什麼?”
琳琅起身湊過來看虎哥兒,命翠兒收起來明日穿,道“什麼東西,橫豎不過是衣裳首飾,比咱們家做的打的彆致些。送得也巧,我才說明兒若穿大紅的衣裳未免奪了梅花的色。橘紅的雖然豔麗些,到底比大紅的莊重。”
至次日一早,琳琅果然穿了賈母送的一身衣裳首飾,用過早飯,便有莊夫人打發人來請,到了仇都尉府中,拜見過仇母,莊夫人乃攜著她往花廳裡去,笑道“今日並無彆人,隻請了幾家世交親眷,皆是武官,雖有一二較之你為高,卻非輕薄人等,你儘可放心。”
琳琅笑回道“原該我去拜見才是。”
莊夫人笑道“她們還沒到呢,等到了,我再說給你認識,大大方方地上前,你也彆害臊,誰不是從這時候過來的?”
才落座,便有人通報道“昭勇將軍的太太到了。”
莊夫人忙迎出去,少時,果然與一位中年美婦一同進來,琳琅忙上前拜見。
昭勇將軍夫人見了忙親手攙起,笑道“哎喲,這是哪家的夫人?往日竟沒見過?生得竟這樣好。”
莊夫人笑道“你自然不認得她。她是我兒救命恩人楊千總的夫人,蔣安人,我才下了帖子請她來賞花。”又對琳琅笑道“這位是三品昭勇將軍雲家安公的夫人嶽淑人。”
琳琅複又拜見。
嶽夫人拉著她的手,對莊夫人道“你們竟提拔起後生家來?”
莊夫人笑道“上回咱們吃酒,你不是說皇太後那一幅富春山居圖竟是世間罕見的東西,比慧紋不遑多讓,想見見是誰繡的嗎?我告訴你,就是你眼前的蔣安人繡的,那才是真真兒費功夫呢。如今她還在為皇太後繡萬佛圖。”
嶽夫人禁不住一臉訝然,道“虧你還記得。”
說著對琳琅笑道“我常說,繡那圖的,必定極擅丹青,且不落俗套,果然不出所料,我看你的手便知道了,這是一雙作畫繡花的手。我年輕的時候,也常弄這些,如今上了年紀才不弄它。倒是我那外甥女愛弄這些。”又問年方幾何,家常做什麼。
莊夫人道“我也請了她,一聽說讓能見到繡富春山居圖的人,立刻便回了帖子。”
一語未了,便聽人通報說道“趙家大奶奶來了。”
莊夫人忙命快請。
嶽夫人笑道“她來得倒也快,離得可比我遠呢!”
琳琅暗暗納罕,莫非這位趙家大奶奶便是嶽夫人的外甥女?
不一時,便見一群媳婦丫頭婆子簇擁著一人進來,此人不過二十來往的年紀,頭上戴著赤金累絲穿寶髻,身上穿著楊妃繡折枝紅梅的灰鼠長襖,杏黃緞子繡花銀鼠皮裙,外麵裹著一件大紅羽紗鬥篷。杏臉桃腮,俊眼修眉,舉止幽嫻,氣度脫俗,令人過目難忘。
琳琅忙起來接見。
莊夫人笑道“這位是五品龍禁衛趙明的夫人,林宜人。”
嶽夫人聽了卻笑道“她和你差不多的年紀,倒大一歲,你隻管叫她一聲容兒姐姐罷。”
琳琅忙陪笑見禮。
林容乃是嶽夫人的外甥女,與莊夫人也是極熟,性子十分爽利,忙拉著琳琅端詳一番,笑對莊夫人和嶽夫人道“我說我已經很好了,再沒想過,還有這樣好的。好妹妹,那富春山居圖難為你是怎麼繡出來的?教教我,也繡一兩幅,好孝敬長輩們。”
琳琅笑道“腹內打稿後便下針,一時半會哪裡繡得?”
林容噯了一聲,她原也早聞得莊夫人說過琳琅之來曆身份,故笑道“那妹妹是怎麼繡得的?那圖,比名家大師畫的畫兒還好。如今我見了妹妹,倒像是相見恨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