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小丫鬟!
在琳琅臨出門之前,也有一節緣故。
因楊奶奶從琳琅嘴裡知道了來龍去脈,禁不住說道“原說榮國府也是慈善人家,誰承想,竟還有這樣為非作歹的事兒!趙家大奶奶說得不錯,你遠著她些。”
楊奶奶常聽琳琅說起榮國府各人品性手段,頗敬佩鳳姐的心計手段,不讓須眉男兒,竟是脂粉隊裡的英雄,世上彆說女子少有人及,便是男子,怕也百不及一,可這為了錢竟弄出人命,便是再有本事,楊奶奶心裡也不喜了。
琳琅卻笑道“什麼近,什麼遠,隻要守得住心,遠近都影響不到什麼。況且榮國府素日待我如何,奶奶皆有所見,我又豈能避而遠之?若果然如此,連我也看輕了自己。”
恨鳳姐罵鳳姐,不見鳳姐想鳳姐。
鳳姐為人,可見一斑。
愛她的殺伐決斷,恨她的心狠手辣。
琳琅不是沒有提醒過鳳姐,警示過鳳姐,可惜鳳姐仍舊一意孤行,竟不信所謂因果報應。叫她如何去提醒王夫人呢?告鳳姐草菅人命,放印子錢?丫頭和侄女,孰輕孰重?王夫人自然偏向後者。元妃省親在即,誰又肯信她胡言亂語?眼見榮國府抄家滅族不過年間的事情,她是無計可施,榮國府之禍,因聖人之意,已非人力可扭轉,而是一種必然的悲劇。
為今之計,隻能為其安排一條退步抽身之路,免得賈寶玉一乾人落得雪夜圍破氈寒冬噎酸齏的下場,或可在中間謀劃一二,減免些許罪過,餘者她怕也做不到什麼了。
楊奶奶聽了,點頭感歎道“倒是我愚鈍了。你說的是,這人生在世,說什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都未必,隻要自己存著善心善意,便是跟了個山賊頭子,也能做好事兒,倘若這心不善,縱是跟了大善人也未必就能積德行善。”
琳琅笑著點頭,她正是此意。
楊奶奶想了一會子,道“你去拜見蘇守備太太,這很好,隻是帶上虎頭罷!”
琳琅不解,問道“這是什麼緣故,帶虎哥兒去做什麼?倒像是單為見麵的表禮去了。”
楊奶奶笑道“傻子,你帶著虎頭,便是蘇守備太太惱了榮國府,移恨於你,看在小孩子家家的份上,也不會對你使臉色,你素日最是個聰穎伶俐的,怎麼今兒個倒要我提醒?”
琳琅道“我瞧蘇妹子知書達理,想來蘇太太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楊奶奶歎道“傻孩子,你知道什麼?喪子之痛哪裡忍得?那真是生生地剜去了心頭的肉!蘇太太不知多恨榮國府,偏你又是榮國府裡出來的,去拜見她,她豈不多心?帶上虎頭,便能緩和好些,也算是防患於未然罷!”
琳琅聞言道“隻是我怕帶著虎哥兒,揭了蘇守備太太的傷心事。”
楊奶奶低頭想了想,道“也未必。咱們虎頭這樣好,怕是見了愛都愛不過來呢!”
琳琅無奈,心中也自忐忑,怕蘇守備太太移恨自己,隻得命翠兒和秋菊拿著拜禮,自己抱著虎哥兒往蘇守備家裡走去。
西山大營這一帶的房舍分給將士,也有規定,有品級的兵士,品級越高,房舍越多,七品以上幾乎都住在一片地方,周圍方是無品級兵士家眷,或是八品九品兵士家眷。
蘇守備家離楊家並不甚遠,琳琅步行一頓飯功夫,便即到了。
因蘇守備掌管營務糧餉,雖在長安節度使雲光處失寵,但在此處卻並沒有人敢小覷他,人來人往,一乾兵士並家眷都來拜見,其宅頗為熱鬨。
莫夫人好容易才送走一乾女眷,便聽有人通報道“楊千總家的蔣安人來拜見太太。”
聞言,莫夫人一怔,忙命快請,又親自迎出去。她來了山上幾日,自然也將山上諸事打聽得差不多了,素知楊海乃是營中第一神兵,力大無窮,可拔山扛鼎,其家和睦,其妻溫柔和順,深明禮義,行事處處體貼,□□周全,在山上人緣極好。
況且,莫夫人已經接到了女兒傳遞來的消息,雖對琳琅出身榮國府有些不喜,但見到琳琅形容出眾,又帶著孩子,臉上的怒色便消減了三分,不禁暗暗讚歎,果然名不虛傳。
想到罪魁禍首淨虛老賊尼已經獲罪,其中多虧琳琅提醒,剩下的七分怒色又減了四分。
琳琅亦在心中度其容貌舉止,隻見莫夫人不到四十歲的年紀,鬢邊卻已經微見銀絲,雖然禮數不缺,但麵如槁木,目若死水,一襲雪青繡白蘭的對襟褙子,配著一條銀灰馬麵裙,十分清雅,卻越發襯得她骨瘦如柴。
看罷,琳琅忙將虎哥兒給秋菊抱著,自己上前拜見。
莫夫人一把扶起她,拉著她的手,笑道“楊千總的夫人,果然是好齊整標致模樣,讓我見了就愛得不得了。快進來,雖已是春天了,還有些倒春寒,外頭冷得很,仔細凍著你家哥兒。”說著一雙眼睛卻看向虎哥兒,抬頭時,眼裡已經閃爍著點點淚光。
琳琅複又抱過虎哥兒,恭敬地道“我家虎哥兒向太太請安問好了。”
虎哥兒素來乖巧,不哭不鬨,小臉兒對著莫夫人笑。
莫夫人見了,越發愛得不行,僅剩的三分怒色已經飛快地消失不見,伸手道“你家哥兒長得真好,讓我抱抱可使得?”
琳琅笑道“自然使得。太太垂青,是他的福分。”
說著,上前將虎哥兒遞到她懷裡,自己站在一旁看著。
莫夫人一麵走進屋,一麵小心翼翼地抱著虎哥兒,一臉慈愛,及至到了屋裡,分賓主坐下,眼睛仍舊黏在虎哥兒身上不下來,忽然之間,落下淚來,道“倘若我家雅兒還在,說不定過兩年我也能抱到孫子了。”
琳琅聽了大感淒然,忙上前解勸,下麵幾個丫頭也相繼圍上來。
莫夫人抱著虎哥兒,不及拭淚,便道“你們圍上來做什麼?彆擋著這哥兒的光。”
諸丫頭聞言,隻得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