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一笑,想起劉姥姥遊過大觀園後的事兒,道“說不得將來還真有一日叫你畫園子。”
惜春昂頭道“便是叫我畫,我也有法兒偷懶。姐姐快說,有沒有畫好的牡丹?”
琳琅道“有卻有,隻是不好。”
惜春笑道“從前,我在林姐姐那裡可見過姐姐的畫兒,那幅焦葉圖,還有詩詞,比我強得多了,怎麼就不好了?隻是你素日不大露於人前罷了,也隻林姐姐滿心願意你讀書識字作畫,還說你是大家。快拿給我看罷,我拿兩幅交差了事。”
琳琅又是一笑,想了想,回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重錦繡牡丹的長條匣子來,打開給惜春看時,竟有二十來個卷軸,道“這裡都是我素日畫的牡丹圖,都裱糊好的,有單的,有雙的,也有滿堂富貴的,偶爾用作繡花樣子。”
惜春一幅一幅展開看,堆滿了大案,極口誇讚,道“樣樣都好,我竟挑不出來了。”
琳琅笑道“叫翠兒陪著你挑,我到席間去,離不得。”
惜春擺擺手道“入畫也在,你去罷。”
琳琅方去了。
來到席間,又陪著賈母邢王夫人等說笑了一番,撤了席,便去花廳裡吃茶。
邢夫人因笑道“你常在外頭走動,見的人也多,人又精,如今又進過宮,再沒這更體麵的了,什麼時候給我們二丫頭瞅個好人家,你覺得配得過的,說給我聽聽,如今,二丫頭已經十五了,性子麵團兒似的,不比彆人模樣好性情好有錢有根基耽擱得起。”
琳琅心裡暗暗納罕,忙笑道“太太抬舉我了,我是哪個名牌上的人,哪能越俎代庖呢?”
她卻不知邢夫人瞧著琳琅以丫頭之身,竟做了六品敕命,出入官宦之家應酬交際,名聲極好,但凡見過便是君宜人不喜琳琅出身也挑不出不好來,逢人也隻有說好的。如今楊海又出征了,一年半載回來後,少不得又要升官,琳琅更得了皇太後的青睞,縱然隻進宮一趟,可是,能在皇太後跟前掛名兒,那也是了不得的事情。
邢夫人素不喜賈璉鳳姐赫赫揚揚一對子,隻跟著賈政王夫人料理些庶務,不曾對迎春多照應過一點子。眼瞅著迎春越來越大,沒個人登門提親,邢夫人也急了。迎春不是寶釵才貌俱全家財百萬又有金玉良緣,不如趁著元春省親正是好榮光時說門好親,也能多些聘禮聘金,否則,若再耽擱一二年,誰知道能不能說上好人家。
再者,邢夫人頗有自知之明,自己出身不好,見識又薄,名聲也差,不曾讀書識字,每每出去常叫人看不起,也不大愛出門,所以才有此語。
想到這裡,邢夫人瞅著外麵和寶玉寶釵湘雲探春在花間玩耍,獨迎春倚欄而坐,正要開口,賈母已經笑道“大太太說得極是,我們不常出門,也不知道哪家好,你看著哪家公子好,先來跟我說,我再叫人打聽,便是家裡窮,也沒什麼,隻要人好便成。”
琳琅固也願意,畢竟迎春是極清白乾淨的女孩兒家,也不忍她落入中山狼之手,一年便死去的結局,便笑道“若老太太太太不棄,我就看一看再說?”
賈母一麵笑著點頭,一麵暗歎家中該使力的時候偏沒一個人用得上,若叫相熟的世交給迎春看人家,或者透露消息給迎春擇婿,又未免失了身份,顯得自家姑娘愁嫁似的。
邢夫人見賈母同意,更感喜悅。
鳳姐撐不住笑道“什麼時候,姐姐竟成保媒拉線的了?”
琳琅看她道“我偏就愛保媒拉線,如何?”
鳳姐笑道“自然不能拿你如何。倘若你給我們二姑娘找個好的,將來必謝你這大媒。畢竟二姑娘也大了,林姑娘比她還小三歲呢!”
正說著,寶釵已走過來問道“什麼大媒,誰做媒呢?”
眾人都笑了,相繼指著琳琅,寶釵又看向琳琅。
琳琅笑道“璉二奶奶說笑呢!寶姑娘怎麼不和姑娘們頑了?還是嫌無趣了?”
寶釵親自端起茶碗遞到賈母跟前,道“牡丹哪有不好的?隻是我怕熱,頑了一會子,倒出了些汗,便回來陪老太太太太姨媽說說笑,豈不是比玩樂更好?”
賈母笑道“才吃了茶,且先不吃,你坐下歇歇。”
寶釵正要放下茶碗,王夫人笑道“寶丫頭你端來我嘗嘗,我正感口渴呢!”
寶釵聽了,忙敬到王夫人跟前。
琳琅聽在耳中,看在眼裡,抿嘴一笑,正要開口岔開,忽見惜春進來,入畫在後麵抱著七八個卷軸,笑道“好姐姐,我看著這一幅也好,那一幅也好,到如今竟挑了七八幅,一幅都舍不得丟下,你可舍得不舍得?”
琳琅笑道“家常放著也是放著,如今既逢伯樂,何必小氣?”
惜春大喜,跑到賈母跟前道“老太太,這幅富貴滿堂是我特特給老太太挑的,你看好不好?原是裱糊好了,掛在老太太房裡,可不是富貴滿堂?”
賈母笑得合不攏嘴,道“你什麼時候這樣會說話了?我瞧瞧。喲,畫得可真好,雖然是富貴滿堂,但豔而不俗。”
惜春又轉身笑道“我給大太太挑了一幅玉堂富貴,給二太太挑了一幅花開富貴。寶玉哥哥的是前程似錦,寶姐姐的是金玉交輝,湘雲姐姐是香醉,二姐姐是清香,三姐姐是清豔。”
不及聽完,琳琅心中已經暗暗好笑,後者還罷了,前幾幅皆非她牡丹畫中的精品。
鳳姐道“哎喲喲,都是富貴花,怎麼沒我的?”
惜春挑出一卷塞給她,道“怎麼就沒有你的?我知道你愛富貴,這是富貴有餘。”
賈母笑道“選得好,我就愛這些畫兒。”
惜春道“姐姐書房裡還有好些呢,我都看不過來了,等明兒閒了,我必定要來一趟。”
琳琅笑道“歡迎之至。”
因賈母要辭,琳琅忙叫人告訴外頭車轎備好,又跟秋菊使了個眼色,早有幾個丫頭捧著幾盆牡丹來,盆是尋常的青花瓷花盆,一株是寶玉要的焦骨紅牡丹,一株是琳琅送她的醉西施,一株是送給鳳姐的火煉金丹,一株是鳳丹白,皆是新移進盆的。
寶玉喜得無可無不可,賈母搖頭笑道“家裡又不是沒有。”
寶玉笑道“咱們家雖有幾本,卻都不及這裡的好。”
賈母道“什麼脾氣,偏就是彆人家的好?你也該知道什麼是君子不奪人所好?”
琳琅一旁笑道“這花兒自然送給惜花之人,老太太何必如此,若老太太覺得寶二爺要了不好意思,明兒賞我一杯酒吃便是了。”
賈母聽了,指著鳳姐道“明兒叫她做東還席,吃她的酒。”
鳳姐忙笑道“是,是,是,明兒我預備五十兩銀子做東,再預備幾壇好惠泉酒。”
琳琅送他們到二門上了車轎,徑自有婆子抬著去了門口,方有人套馬抬轎,一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