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小丫鬟!
琳琅正在用飯,見了送東西的人,不免又問府上安好諸人妥帖,賞了那婆子一頓酒飯。
秋菊忙和杏子等抬了小杌子來,擺了一桌酒飯。
那婆子姓宋,吃了酒,便無所不說,笑道“老太太太太不在家,府上亂得很,姐兒們沒一個消停的,其中尤以寶玉房裡的芳官氣盛,前兒還跟趙姨奶奶打架,寶玉也隻護著。又因從前在園子裡,大家還能掐花兒戴,摘果兒吃,如今都不能了,隻叫那幾個體麵的管事媽媽承包了去,今兒個送奶奶的果子,也是好不容易才得的。”
琳琅笑道“難為你們奶奶費心了,回去替我多謝。”說罷,叫秋菊端了桌上一碗燉肘子給她吃,又倒了酒。
宋媽越發眉開眼笑,看著坐在琳琅左右兩邊粉妝玉琢的小哥兒,隻有虎哥兒她也是見過的,另一個卻不認得,便讚道“奶奶家的哥兒都這麼大了,真真好得很,也不知道我們奶奶什麼時候才能得一個,一輩子的大事也算完了一半。”
說起鳳姐,琳琅不覺歎息,問道“你們奶奶可還管事?”
宋媽道“不大管了,隻是府裡偶爾一二事情仍舊回奶奶一句便罷了。”
琳琅也知鳳姐脾性,真叫她一無所有絲毫不管,絕不可能,能暫且放下一二,對她而言,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遂笑道“這樣倒好,養好了身子,想做什麼做不得?便是你們奶奶不管家,也沒人能僭越了她去。”
宋媽本性爽利健談,況且榮國府下人私底下並不忌諱,兼之琳琅又是他們府裡出來的,都曾有過交往,因此便歎道“不是我們底下說閒話,隻是我們奶奶也太過了些,沒哥兒,如何挺直腰杆子?便是我們跟奶奶做活的,彆看麵兒上威風八麵,走出去,大太太房裡,二太太房裡的婆子們有幾個不說我們奶奶是不會下蛋的雞?隻是不敢跟奶奶表露。”
琳琅一怔,她也知道那些婆子私底下什麼都說,隻好笑笑不語,岔開道“聽說你們三姑娘管家,管得可好?”
宋媽笑道“難說。”
琳琅笑問道“這是何故?”
宋媽笑道“我們底下都說,本道大奶奶是厚道的,三姑娘是平和恬淡的,行事也就怠慢了些,誰承想,三姑娘精細處不下我們奶奶,手段還要厲害些,連我們奶奶的麵子都不給,駁了不下十件事,又有寶姑娘日日在上房監察,臨睡前還要坐小轎帶園中上夜人等各處巡查,我們連吃酒頑耍的工夫都沒有了。現今更好,連果子花兒都不能隨意采摘了。”
琳琅深知賈家花園裡的花草鮮果都是下人的囊中之物,如今包給寥寥幾個人,自然有人不樂,道“這也是她們的好處,你們也該謹慎些了,不當差的時候,隨你們怎麼頑。”
宋媽道“我們奶奶也是這麼說呢,隻好打起精神來。”
說著,又道“怕是奶奶不知,我們寶二爺的親事大概也要定下來了。”
琳琅一驚,道“這倒奇了,並沒有見你們家相看姑娘。”她還想著迎春終身已定,也給探春說一門親,免去千裡和親之苦。彆人都以探春抽得貴婿來說她結局最好,但身處當世後她才明白,和親亦是悲劇,朝廷無能,方以送女和親換得平安,不說言語不通,地域不同,風俗各異,便是探春過去對方也未必信任她。隻是寶玉不見動靜,探春便不好說親。
宋媽笑道“哪裡還往外麵尋去?現成的不就有一個?”
琳琅聞言便知她說的是寶釵,口內卻道“這倒沒聽說,好幾個姑娘皆住在你們那裡,隻記得琴姑娘來時,老太太問過生辰八字,偏又許給了梅翰林家。”
宋媽道“琴姑娘是太太的乾女兒,成了兄妹,必定是結不成親的,也不知老太太是什麼意思。邢大姑娘已經由姨太太求配給琴姑娘的哥哥了。現今極好的人選便是寶姑娘,人品、模樣、根基、門第,哪一樣配不上?太太又喜歡,不然怎麼不叫彆的親戚家的姑娘管家,偏叫寶姑娘管呢?從前我們奶奶也是這麼來的,再加上金玉良緣,我們下麵心裡都有數。”
王夫人的心意自然表露無遺,瞞不過下麵,琳琅也深知,即便是原著中黛玉寄居榮國府中,其實下人們嘴裡說老太太看中二玉,真正精明的人都明白王夫人屬意寶釵。
倒不是貶黛揚釵,也不是抑釵揚黛,二人平分秋色,賈母和王夫人不過各有所好而已。
宋媽又笑道“怕是奶奶不知道,寶姑娘身邊的鶯兒,已經認了裡寶玉跟前茗煙的媽做乾娘,正經親厚一家子,我們都笑說,丫頭小廝都結親了,何況主子們?真真寶姑娘是有心人,可恨老葉媽也不懂弄香草,皆因這門親,鶯兒的娘懂得這些東西,便叫老葉媽包了蘅蕪苑的香草和的香花,鶯兒的娘幫襯著擺弄,一年不知掙多少呢!”
琳琅聽她話裡含酸,便知是嫉妒老葉媽一乾人承包園子了,不禁莞爾一笑,道“認乾娘的好多著呢,這些不過是閨閣小事,那值得如此說了。”
宋媽忙擺手道“奶奶不知,這也有一節緣故。像芳官、蕊官、藕官這些采買來的小戲子認乾媽,自是家常小事,隻是鶯兒卻不然,裡彆的婆子也多,怎麼偏就隻認茗煙的娘呢?還不是茗煙乃是二爺跟前心腹使喚第一人,二爺出門辦事,茗煙都是必跟的,多少消息不知道呢?這份心計也厲害。現今上下,誰不說寶姑娘好?怕連大太太都願意呢!”
琳琅不置可否,笑道“這又是何故?”
宋媽嘻嘻一笑,先吃了一杯酒潤嗓子,才道“奶奶最是聰明人,還不明白?琴姑娘家大富,薛二爺娶了邢大姑娘,姨太太家豈不是和大太太結了親?真真姨太太也是有心人,如此一來,大太太這樣的人都無話反對了。”
琳琅道“你們家常閒了,就隻說這些事?”
宋媽笑道“也不止這些,彆家的事兒也說,橫豎都無甚大事,吃酒說話解乏罷了。前兒甄家太太們進京朝賀,打發人送禮請安,哎喲喲,奶奶沒見那場景,那幾個來請安的婆子衣裳打扮比主子們都不差,送的禮物裡光上用綾羅綢緞紗就有四十八匹,官用的也有幾十匹,抬進來時一色兒鮮豔奪目,不愧是接過四次駕的人家,怎麼就那麼富貴呢?”
提到甄家,琳琅悚然一驚,登時想起原著中賈家還有藏匿甄家財物一罪,暗暗謹記在心,無論如何都得提醒王夫人一二,這可是重罪,雖無力挽救賈家抄家之禍,但若略減一二罪名,也是極好。現今她先顧著自家,方論彆人,因此隻以養胎為要緊。
宋媽去後,琳琅坐在院子裡花陰下看著蘇風和虎哥兒頑半日,見兩人都累了,方打發他們午睡,自己也就著涼榻上的芙蓉簟睡了一覺。
待得清醒,已是黃昏。
琳琅不覺歎道“夏天還沒到,越發乏了。”
秋菊叫杏子端了熱水過來,與跟著蘇風的兩個丫頭一個奶娘一起,服侍琳琅姐弟母子三個洗臉解乏,笑道“奶奶有了身子,因此才累些,平常哪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