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二層雅間。
忠勇王略略躁動,不安地舉著茶盞憑窗而望。忽而瞥見一行人施施然進得交易所內,忠勇王蹙眉看向李惟儉“複生還知會曹允升了?”
李惟儉笑著搖頭“哪裡用得著學生知會?水務公司的股子可是有分紅打底兒的,再如何跌也不能跌過一兩去。曹東家這般明眼人自然瞧得出來,學生估摸著,前一陣子曹東家暗中沒少吸納股子。”
“有道理。”忠勇王方才說過,便見一個大胖子急吼吼也進了交易所。於是樂道“看來想撿便宜的可不止是曹允升啊,你瞧,這寇永平不也來了?”
李惟儉笑著沒言語,忠勇王就道“複生前一陣子置辦了宅院,按說手頭兒還餘下個五十萬兩,怎地此番下場隻砸進去十萬?”
李惟儉就道“王爺,學生不過一介秀才,這胳膊哪兒能拗得過大腿?若是讓忠順王得知學生此番大賺一番,隻怕事後學生麻煩不斷啊。”
“嗬,複生多心了,若他來尋你晦氣,自有本王替你做主。”
李惟儉笑著頷首,卻並不應承。有道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若忠順王大肆發作起來,他自然能尋忠勇王庇佑。可若跟蒼蠅一般,處處使絆子,不咬人膈應人的,他李惟儉難不成還能每日家去尋人家忠勇王不成?
忠勇王見其不應聲,便隨口打趣了兩句,轉而又不安起來。此番內府抽調了近八百萬兩銀錢,一則趁著股子便宜回購一番,二則趁機對衝,將忠順王這塊肥肉生生的吞了。
此事自然不用忠勇王親自出麵操辦,梁郎中早早自李惟儉處討了主意,這會子正在交易所裡操辦著。
昨日忠順王撬動股子的銀錢不過二十萬兩上下,算上其手中長期持有的股子,忠順王手裡頭至少掌握著一百七十萬兩銀錢。以八百萬對一百七十萬,再加上曹允升、寇永平等一乾等著撿便宜的財主,那忠順王此番焉有幸理?
卻說交易所內。
大老爺賈赦拆借了股子,轉頭兒就跑到水牌前觀量。這拆借股子自是不可能都在一個價碼賣將出去,順天府隻點算拆借多少股子,最後才算均價。
八千兩銀錢撬動六萬多股,幾個大單砸將下來,水牌價碼應聲而落,轉眼便到了一兩一錢六分。
交易所內哀鴻遍野,大老爺賈赦這會子賺了銀錢卻不敢大意,隻一邊觀量水牌,一邊死死盯著忠順王所在的天字號雅間。過得須臾,那長史周安果然行了出來,到得順天府桌案邊兒說了些什麼,隨即返身回了雅間。
大老爺賈赦又緊緊盯著順天府幾名書辦,便見其中一人行到水牌前,連砸了幾個大單下來,徑直將那水牌價碼砸到了一兩四分!
大老爺賈赦長出一口氣,禁不住握拳道“成了!”
他不禁暗暗得意,隻道前番是被那忠順王算計了,這才折了本兒。憑著他大老爺的心智,在這交易所裡又怎會損兵折將?此番時來運轉,說不得今兒非但能回本,還能撈上一筆銀子!
賈赦麵上露出笑意,轉身朝著雅間行去,行不過兩步便撞上一人,惹得賈赦嗬斥連連“瞎了眼的,往哪裡撞?”
那人麵色淒苦,隻不迭的打躬作揖。賈赦瞥了一眼,隻覺此人麵善,卻也不曾問詢,隻冷哼一聲,甩開衣袖去了雅間。
方才撞上大老爺賈赦的不是旁人,正是趙姨娘的兄長趙國基。昨兒高位接盤,眨眼就折了一百兩銀子,還把妹妹趙姨娘生生氣暈了過去,趙國基自是惴惴不安。
到得今兒一早,趙姨娘隻打發了個丫鬟傳話兒,命趙國基仔細盯著水牌,總要將那一百兩銀子賺回來才是。
趙國基早早到得交易所裡,眼瞅著水牌一路下跌,如今不過一兩出頭兒,算算竟賠進去一百五十多兩了!他一輩子也不曾見過這般多銀錢,隻道再賠下去,這四百兩銀錢怕是便要沒了。
這才急吼吼衝到水牌前,拿著股子憑據朝那小吏嚷“賣,快幫我賣了!不拘多少銀錢!”
小吏瞥了其一眼,試探道“一兩二分成不成?”
趙國基咬牙道“成!”
水牌方才掛上去,眨眼便被人摘了去,小吏點算一番,寫了條子讓趙國基去到後頭兌換銀錢。趙國基緊忙去到後頭櫃台兌了,連銀票帶散碎銀兩,算算竟隻剩下二百五十兩出頭兒。
趙國基欲哭無淚,心中不知如何跟趙姨娘交代,隻得失魂落魄而去。
卻說大老爺賈赦,經曆前番折本,此番自然是小心了許多。如今水牌停在一兩二分半晌不動,賈赦心中就犯了嘀咕,琢磨著莫非這價碼到底了?
一旁跟著的小廝禁不住勸道“老爺,這價碼隻怕差不多了。要不然咱趕緊回購吧!”
“不急,那忠順王還不見動作。”他雖心中不安,可強自在死撐著,隻因如今的價碼方才回本兒了五成多。
怎料賈赦話音剛落,外頭水牌便水漲船高,那空頭不拘多少砸下來,竟是轉眼就沒。
水牌自一兩二分,隻一炷香光景就漲到了一兩一錢二。
方才回本兒了五成,如今隻剩下兩成左右,大老爺賈赦愈發躑躅,隻翹著腳朝天字號雅間觀望。
天字號雅間裡。
“王爺,那幾個老西兒出手了。”
忠順王老神在在,說道“去打發個人瞧瞧,老西兒是拆借了,還是真金白金買了股子。”
周安應下,緊忙打發人出去掃聽。過得半晌,那人回來稟報道“稟王爺,曹允升、寇永平等都是全價購入了股子。”
忠順王麵上頓時露出笑意來“要說這老西兒就是膽兒小啊,就琢磨著穩賺不賠的好營生,豈不知富貴險中求?嗬,幾個老西兒加起來能湊個二百萬兩?”
周安思忖道“前番這些商賈沒少購入股子,隻怕餘錢不多。”
“那就是了,伱去,再砸個五十萬股,老西兒想撿便宜,本王想賺快錢,如此正是合則兩利啊。”
周安一挑大拇指笑著讚道“王爺洞悉人心,正是這般道理。屬下這就去辦!”
周安連忙又去操辦,於是乎空頭大單接連砸下,那水牌維持在一兩一錢左近足足小半個時辰,這才應聲而落。
此時已臨近午時,那水牌價碼隻略略下挫了一分,便又停住不動。
大老爺賈赦在人字號雅間裡翹首以盼,忠順王在天字號雅間裡望眼欲穿。許是月餘光景順風順水,忠順王早沒了從前的小心謹慎,等了一盞茶光景,忠順王實在不耐,蹙眉招呼過來周安道“外頭又來了旁的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