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急得掉了眼淚“再是眼珠子,也不能不講理啊!”
李惟儉‘嗬’的一聲笑了,沒言語。李紈卻心下恍然,這偌大的榮國府裡,講規矩,講禮,偏生不講理。
因是她略略沉吟,半晌才道“罷了。等過兩日,我去求了老太太,讓儉哥兒搬出去住就是了。咱們到底姓李,不姓賈,總不好一直賴著不走。”頓了頓,又道“伱那宅院拾掇出來了?”
李惟儉說道“怕是還要兩個月。無妨,我搬去香山彆院住也是一樣,還清淨呢。”
李紈沉吟著,合計著得失。她素日裡是個好脾氣,萬事不沾身,隻顧著膝下的賈蘭。偏生李惟儉來了,掛念著她過得好不好,又連番謀劃,過了一分股子不說,還謀了個王府女先生的差遣。
困在內宅天地窄,一朝得出萬事寬。往返王府這些時日,李紈心氣兒順了許多,連帶臉色都紅潤了不少,因是愈發感念這比親弟弟還要親的李惟儉。
若寶玉錯手打了賈蘭,李紈心中忿忿,卻多半息事寧人;可事涉李惟儉,她便有些炸毛了!
可思來想去,如今李惟儉不過十三、四的年歲,看著雖沉穩有加,可到底差著年歲、經曆。就這般搬出去單過,沒個老成的長輩看顧著,這家業哪裡能看顧的了?且李惟儉還要下場秋闈呢,總不能分了心思在雜七雜八的事兒上。
因是李紈歎息一聲,道“罷了,還是秋闈過後再說吧。往後儉哥兒就在院兒裡好生溫書,沒事兒彆往那混不吝跟前兒湊了。”
李惟儉笑著應下。
正要說些旁的,外間丫鬟又報,說是大太太與二姑娘一並來了。
聽聞此言,李紈就拉下了臉子來,嘟囔道“她怎地又來了?”
前番算計李惟儉的事兒讓李紈耿耿於懷,心中自是極為不待見邢夫人。
來者是客,還是個長輩,李惟儉隻得與李紈迎將出去。
方才到得門前,便見邢夫人攜著迎春已到了院兒中,瞧見李惟儉,那邢夫人忙道“儉哥兒受了傷,快待在屋裡頭莫要出來,仔細見了風!”
李惟儉順勢應下,拱手笑道“不過是些小傷,不想竟勞動大太太來瞧我。”
邢夫人到得近前說道“都是自家親戚,儉哥兒這般說可就外道了。唷,珠哥兒媳婦也在啊。”
李紈不鹹不淡的招呼一聲算是揭過,一行人隨即進了屋中。待落了座,李惟儉搭眼瞥過去,便對上迎春那滿含關切的眸子。
他略略頷首,迎春見李紈看過來,連忙垂下眼簾,鼻觀口、口觀心。
不待丫鬟奉上茶水,邢夫人就蹙眉道“這寶玉發了性子怎地不管不顧的?虧得這回隻是破了皮,若是打出內傷來可如何是好?儉哥兒且放心,我們大老爺聽著也氣憤不已,說待會子尋二老爺說上一嘴,總要好生管束了,不能再任由寶玉這般放肆啦!”
嗯?大老爺中風好了?
李惟儉說道“慚愧,世叔中風,因這兩日實在脫不開身,我還一直不曾去瞧過。不知世叔如今怎樣了?”
邢夫人憂心道“每日行針,就是半邊臉有些木,旁的倒是沒什麼。太醫也說了,往後萬萬不可動怒,須得好生靜養才不會複發。
方才聽了信兒,尤其聽得儉哥兒傷了,大老爺可是拍了桌子呢。儉哥兒且放心,這口氣定然給你出了!”
李惟儉婉拒兩句,沒說旁的。心中暗忖,賈赦、邢夫人這兩口子,素日裡沒事兒還會攪風攪雨呢,這會子得了機會,便是不衝著自己也要鬨上三分。
二老爺賈政又是要臉麵的老古板……自己這一花瓶子豈是白挨的?嘿,瞧著吧,今兒又有樂了啦。
隻可惜李惟儉如今須得乖乖在房中養傷,倒是少了親眼目睹的樂趣。
於李惟儉而言,大老爺雖貪鄙了一些,雖欠債不還,雖總是想坑他銀子,可這些不都沒得逞嘛?那他就是個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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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大老爺賈赦木著半邊兒臉,龍行虎步出得自家外書房,一路朝著賈政外書房尋去。
方才邢夫人前腳兒剛走,賈赦就坐不住了。那寶玉闔府上下寶貝的什麼也似,到底是個什麼貨色,賈赦自認看得分明。
老太太對大房不公,孝道大過天,大老爺且忍了。可那王氏竟算計著謀奪大房的家業,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素日裡沒機會還要攪三分呢,更何況如今得了現成的機會!
因是大老爺賈赦不禁感歎,這李惟儉除了滑不留手,看看也是個好的,算上此番連著遞了兩回刀子啦。嗯,回頭兒好好跟儉哥兒商議商議,若將那欠賬算作彩禮,那迎春也不是不能嫁了他。
思忖罷,賈政的外書房已近在眼前。
有小廝上前招呼了,大老爺冷著臉道“我弟弟可在?”
“在,老爺正要回去用飯呢。”
大老爺賈赦應了一聲,也不管那小廝通報不通報,甩開步子就進了外書房。
小廝緊忙招呼一聲,賈政這會子正翻著書卷,聞言放下來,起身迎了道“大哥怎地這會子來了?”
“後頭那起子事兒你都知道了?”
賈政麵上訕訕,略顯尷尬道“又是寶玉胡鬨,讓大哥掛心了。無妨,那畜生鬨過一場,這會子已醒了過來。”
大老爺賈赦觀量賈政半晌,賈政惴惴道“可還有旁的事兒我不知道?”
賈赦就道“你怕是不知寶玉摔花瓶子砸林家姑娘,結果被儉哥兒擋了下來吧?”
“啊?”賈政還真不知道。方才隻是小廝說了一嘴,說寶玉胡鬨一番昏了過去,旁的倒是沒說。
“還好儉哥兒擋了下來,這畜生,我來日定要——”
賈赦一擺手“莫要等來日了。那儉哥兒被砸破了腦袋,好家夥……滿頭滿臉都是血。我若是你,這般混賬行子乾脆打死了了賬!”
賈政頓時變了臉色。前些時日宮裡頭大姑娘傳信,千叮嚀、萬囑咐的讓交好李惟儉,說此人極得聖人青睞,說不得來日便是賈家一大助力,萬萬不可得罪了。結果轉頭兒自家那畜生就將人給打了!
賈政也不曾探究為何練過武的李惟儉反倒挨了寶玉的打,這會子頓時怒不可遏起來,一拍桌案喝道“好混賬!幾日不教訓還學會撒潑打人了!來呀,把寶玉給我拎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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