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三章歿又兩日,訃聞送至,李惟儉早有準備,一早收拾停當,驅車趕赴寧國府探喪。
到得寧國府前,下車便見寧國府大門洞開,兩側挑著連串白燈籠。門前人來人往,那賈珍如喪考妣,正與一老者說著什麼。
“合家大小,遠近親友,誰不知我這媳婦比兒子還強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見這長房內絕滅無人了。”說著便哭將起來,一雙眼睛腫得好似爛桃一般,可見這幾日沒少哭。
那老者略略勸慰,賈珍就道:“如何料理,不過儘我所有罷了!”
瞧見李惟儉落車行來,賈珍緊忙彆過那老者,擦了擦眼淚迎上前道:“儉兄弟來了。”
李惟儉拱手道:“珍大哥節哀順變,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賈珍歎息著點頭,卻並不言語,好似哀莫大於心死。
便在此時,忽聽不遠處有人招呼,扭頭便見賈蓉與薛蟠一道兒而來,到得近前,賈蓉便道:“父親,這幾日看板,那幾副杉木的都不中用。兒子正心裡發愁,可巧薛大叔說家中就有一副現成的……額,儉四叔來了?”
李惟儉略略點頭,那薛蟠瞥見李惟儉,頓時麵上打怵,憨笑著招呼一聲,緊忙與賈珍說道:“我們木店裡有一副,叫作什麼檣木,出在潢海鐵網山上,作了棺材,萬年不壞。這還是當年先父帶來,原係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的,因他壞了事,就不曾拿去。現在還封在店內,也沒有人出價敢買。你若要,就抬來罷了。”
賈珍頓時欣喜,忙道:“若是方便,還請文龍抬過來,也讓我瞧上一眼。”
那薛蟠得意道:“就知珍大哥有此一說,我早叫人抬了來。”說罷朝後頭招招手,便見四個夥計吭哧吭哧抬著一副棺木行了過來。
李惟儉也不急著進去了,搭眼一觀量,便見幫底皆厚八寸,紋若檳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璫如金玉。大家都奇異稱讚。
賈珍笑問:“價值幾何?”
薛蟠笑道:“拿一千兩銀子來,隻怕也沒處買去。什麼價不價,賞他們幾兩工錢就是了。”
賈珍聽說,忙謝不儘,即命解鋸糊漆。
偏巧此時賈政自內中行出,看了那棺木頓時皺眉不已,說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殮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此時,賈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這話如何肯聽。
賈珍要作死,便任他作死就是,李惟儉懶得勸說,當即領著丁家兄弟提了祭禮入內。
尋了賴升將祭禮送了,丁家兄弟自是留在外間,賈薔此時緊忙迎上來,引著李惟儉入內吊唁。卻見刻下大廳裡一百單八眾禪僧分列兩側,梵音陣陣,好不熱鬨!
算起來秦可卿可是李惟儉的晚輩,因是隻略略停足,李惟儉便行了出來。那賈薔跟在左近,隨口說了不少。
卻是秦可卿過世那日,偏巧尤氏胃病犯了,起不得身來,賈珍正發愁不知內宅交給誰人打理,寶玉便獻計,說不如請王熙鳳幫著料理。賈珍求肯了一番,王熙鳳念及與秦可卿的關係,這才應承下來。
如今王熙鳳便在後頭料理著,她管家榮國府數年,此番料理喪事雖是頭一遭,卻樁樁件件條理分明。
說過鳳姐兒,又說那天香樓另設一壇,請了九十九位全真道士,要打四十九日解冤洗業醮。
待秦可卿入殮後還要停靈會芳園,再另請五十眾高僧、五十眾高道做法事。
饒是此時李惟儉財大氣粗,也被賈珍的大手筆震得不知如何言說。停靈四十九日,還請了數百僧道做法事,為了個秦可卿,賈珍這是不過了啊!
李惟儉停留一陣便要走人,偏生此時自內廳行來一眾人,搭眼看將過去,便見是王熙鳳將尤老娘與尤二姐、尤三姐送了出來。
李惟儉乾脆停下腳步,那王熙鳳自然也瞧見了李惟儉,當即遙遙招呼一聲:“儉兄弟。”
那尤老娘聞聲看將過來,頓時眼前一亮,緊忙與尤二姐、尤三姐嘀咕了兩句,隨著王熙鳳笑吟吟便行了過來。
幾個女子到得近前,李惟儉隻朝著尤老娘略略頷首,隨即打量著王熙鳳道:“二嫂子料理喪事,瞧著好似憔悴了幾分。我也不知如何幫襯,秋芳、紅玉這些時日也不算太忙,二嫂子若是忙不過來,大可叫秋芳與紅玉來幫手。”
王熙鳳主理寧國府,那榮國府中的大事小情也要一並料理了,雖心下有大權在握的快感,卻也感身心俱疲。偏生東西兩府隻有個平兒能幫襯著,賈家的爺們兒更是一個個眼高手低,餘者唯有大嫂子李紈昨兒過問了幾嘴。
可李紈還擔著王府西席的差事,等閒哪裡能抽得出空來?這般關切,幾日裡還是頭一回。
王熙鳳心下略略發酸,麵上卻笑道:“勞煩儉兄弟關切了,說起來隻是勞心,就是事兒多、繁雜——”略略思忖,又道:“——秋芳還要忙著廠子裡的事兒,我看紅玉是個伶俐的,儉兄弟若舍得,不若讓紅玉過來幫襯我幾日。”
李惟儉笑道:“二嫂子哪兒的話?明兒一早我就讓紅玉來尋二嫂子。”
王熙鳳道過謝,趕忙道:“這會子正要尋珍大哥商議事兒,我就不招呼儉兄弟了。”
李惟儉道:“二嫂子自去忙碌就是,我這邊廂也要先去衙門了。”
當下王熙鳳去尋賈珍商議,李惟儉出了儀門會同丁家兄弟往外就走。那尤氏母女又追將上來,尤老娘就道:“李爵爺,這會子府裡頭亂成一團,我也不好攪擾著讓人派車送了。不知李爵爺順不順道……”
尤氏母女可是給個顏色就開染坊的主兒,李惟儉哪兒會給自己找不痛快?當即說道:“這卻不湊巧了,本官正要去工部衙門。不若如此,我打發人為安人叫一輛馬車?”
尤老娘笑意不減,連連頷首道:“如此也好,那就勞煩李爵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