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歪頭看向黛玉,黛玉扯了被子覆在身上,好笑道:“哪裡來的香氣?剛換過的中衣……是了,說不得是熏染的。”
李惟儉心知肚明,那是女兒家的幽香,便道:“那些香餅子、香球子、香袋子的,我又不是沒聞過,此香與那些決然不同。”
轉頭一瞥,黛玉頓時會意,霎時間霞飛雙頰,捧心撇嘴:“儉四哥再渾說……”
“好,不說這些。”李惟儉斂去笑意,隻灼灼看向黛玉。
黛玉囁嚅一陣,說道:“恭人此番來京師……怕是也為著儉四哥的婚事吧。”
“大差不差。”
黛玉便幽幽道:“也不知相中誰家姑娘。”
李惟儉便道:“妹妹若是不滿,我回去與大伯母撒撒嬌,再拖延個三兩年的。”
黛玉嗔道:“我也不在意這些。當日父親提及此事時,我便知是並嫡。左右都另做一房,合得來就往來著,合不來就關起門來各過個的。”說著看向李惟儉,認真道:“你也不用在當中為難。”
李惟儉道:“你知我知,我又哪裡會為難?”
心下動容,李惟儉探手略略觸碰,黛玉的手便緊張的縮了縮,又一動不動,任憑李惟儉的大手覆上。須臾,手心翻轉,二人十指相扣。
黛玉的手纖細柔嫩,溫潤微涼,須臾掌心又沁出汗水來。李惟儉緊緊牽著,不曾鬆開。
黛玉羞怯得埋首不敢看過來,隻時而方才會抬眼瞥上一眼。
過得好半晌,也不知是外間誰路過,隱有說話聲傳來,黛玉忽而想起紫鵑、雪雁不片刻便要回返,因是催促道:“儉四哥,過會子紫鵑與雪雁就回來了。”
李惟儉戀戀不舍收回手,懶洋洋舒展身形,口中花花道:“方才都想乾脆就在此間睡下了。”
“又渾說。”口中這般說著,實則黛玉心下又何嘗不是這般作想?
你知我知,心意相通的二人待在一處,也不消過多言語,許是一個眼神便會明晰彼此心意。
黛玉起身穿了繡鞋,催促著李惟儉起身,又一路到得書房月洞窗前。黛玉拉開紗幕四下觀量了幾眼,眼見果然無人,這才扭頭叮囑:“伱小心些。”
李惟儉笑著頷首,歎息一聲,踩著桌案一躍跳在外頭。又返身歸來與黛玉隔窗相望,須臾,他緩緩探出手來。
黛玉目光瑩瑩,見此,也將手兒遞了過去。略略握了握,李惟儉壓低聲音道:“妹妹早些歇息,我去了。”
“嗯。”
目送李惟儉到得院牆左近,疾行幾步縱身便翻越了過去,黛玉這才收回目光。將窗子關好拉上紗幕,她捧心而行,忽而歪頭抿嘴一笑。
暗忖,今兒這一遭倒是有些好似戲文裡的鶯鶯與張生呢,就是這紅娘分作兩人,變成了紫鵑與雪雁。
黛玉心緒極佳,輕飄飄回返臥房,一路輕輕哼唱,原本隻覺這般靜夜有些孤寂,此時方覺這般夜色竟也極美。
二人隻道此番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業已落進有心人眼裡。
聽得衣袂掛風之聲,衛菅毓起身湊在窗前,拉開紗幕,隔著玻璃窗朝外觀量。她住在瀟湘館西北角的小房裡,略略一瞥,便見得一身月白的高挑身形匆匆遠去。
衛菅毓先是蹙眉,繼而又舒展。這般身量,除去李惟儉還有誰人?她早知黛玉的婚事十成十會落在李惟儉身上,因是便想著,乾脆不如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相處良久,衛菅毓自是知曉黛玉的性子,知其斷不會不守禮。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枉做惡人?
想明此節,衛菅毓莞爾一笑,頗有些現場磕糖之意。
…………………………………………………………
紫菱洲,綴錦樓。
李惟儉落在院中,眼見東屋、西樓,樓下又丫鬟、婆子齊聚,頓時撓頭不已。正束手無策之際,忽而見一身形出得樓來。李惟儉掩身遊廊、花木之後,瞥得出來的乃是司棋,頓時大喜。
當下啜嘴略略發聲,引得司棋扭頭觀量,這才緩緩自花木間現身。
司棋頓時瞠目,繼而是驚喜,隨即扭頭觀量了一眼,衝著李惟儉搖了搖頭。李惟儉頷首,複又藏身遊廊,便見司棋回返樓裡。
過得半晌,幾個丫鬟、婆子一並出來,朝著東麵的大屋歇息去了。又須臾,司棋方才出來,四下觀量著,隱晦的朝李惟儉招了招手。
李惟儉躡足而行,輕手輕腳進得樓裡,司棋倒退入內,緊忙將房門關了,返身就喜道:“四爺~”
李惟儉低聲道:“二姐姐可睡了?”
司棋搖了搖頭,道:“倒是躺下了,白日裡哭過一大場,晚上連飯都不曾吃。”
李惟儉頷首,說道:“你表弟的事兒回頭讓你嬸子領人直接去廠子,回頭兒我與二嫂子言語一聲,徑直將身契放了。”
眼見司棋應下,又欲言又止,李惟儉探手挑了其下頜,笑道:“好生照料著二姐姐,往後少不了你的好兒。”
司棋又應下,趕忙引著李惟儉拾階而上。其間低聲說道:“繡橘也在——”
見李惟儉納罕,司棋就道:“她早前去太太房裡錯手打碎了花瓶,還是我尋了姥姥幫著遮掩過去的……四爺若是不放心,不妨回頭兒一並將繡橘也收了。”
“哈?”李惟儉哭笑不得道:“當我是配種的公豬不成,是個姑娘就要攏在身邊兒?”
司棋頓時開懷,笑道:“就是這麼一說,四爺沒這心思就算了。”
二人上得樓上,抬眼便見繡橘束手立在梳妝鏡前,見了李惟儉慌忙屈身一福。李惟儉頷首,司棋上前囑咐道:“你去下頭看顧著。”
繡橘應下,緊忙下樓望風去了。心下不由得忐忑不安,此番若是四爺與二姑娘鬨出人命來……可如何是好啊?
樓內分作內外,外間擺設桌椅、梳妝鏡等物,隔扇月洞內便是繡床。李惟儉觀量過去,便見床榻上背對著自己,側臥著一豐盈身形。
司棋返身朝著李惟儉頷首,自去樓梯口守著,李惟儉便挪步進得裡間。待離得近了,方才聽聞隱約抽噎之聲,好似哭得久了有些鼻塞。
眼見一旁桌案上便有帕子,李惟儉抄起來悄然遞了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