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儉蹙眉不已,忙道:“此番還是以忠勇王為帥?”
嚴希堯搖了搖頭:“上回險死還生,聖人哪裡還肯讓忠勇王犯險?此番聖人聖心獨斷,點了大將軍嶽鐘琪為帥,統京營三鎮、邊軍三鎮,兵分兩路剿滅準噶爾。”
頓了頓,嚴希堯歎息道:“聖人還是急切了些啊。如今國庫雖充足,可這二年天時不過尋常,各處常平倉積蓄不多。那準噶爾又遠在萬裡之外,人吃馬嚼,隻怕要從兩湖抽調糧草。”
此時李惟儉軍事好歹入了門,再非吳下阿蒙。這六鎮兵馬,算算就是八萬大軍。隨行民夫起碼須得二十萬!
自中原、兩湖抽調糧草,啟程時二十石,到得西域隻怕能剩下一石就不錯了。李惟儉思量一番,說道:“準噶爾賊子經營西域百年,我大順官軍曆經此番火器變革,準噶爾宵小再不是敵手。是以此番大軍出征不怕準賊據城而守、寸土必爭,就怕其避而不戰啊。”
嚴希堯便道:“便是這個道理,是以老夫才與那陳宏謀不敢苟同。哼,陳首輔眼見新政推行艱難,有心以軍功增威望,再強行將新政推行。卻不知兵凶戰危,豈能有勝無負?”
這便是為難之處了,準噶爾距離中原太過遙遠,單單綿長的後勤補給線就是個大問題。
軍事上李惟儉不好胡亂指手畫腳,可那新政倒是能置喙一番。因是便拱手道:“老師,學生這些時日偶有所得,憋悶在心實在難受,因是說與老師,還請老師評判一二。”
“哦?”嚴希堯樂了:“複生深思熟慮,料想必有一二合用之策。”
當下李惟儉便將廢兩改元、分稅製、稅警製等策一一說將出來。
嚴希堯聽罷不置可否,好半晌才道:“太宗時也曾鑄銀元,奈何有宵小刮銀元,那銀元刮來刮去隻剩小半,還如何得用?”
李惟儉笑道:“老師,學生有萬全之策,可讓宵小得不償失。”
“嗯,”嚴希堯頷首,看著李惟儉道:“那分稅、稅警二策,怕是要刨士紳的根基啊。”
李惟儉便道:“老師也知,朝廷定下一分稅,那稅吏夥同士紳、大戶,能從小民百姓身上刮出三分還多來。長此以往,富者愈富、貧者愈貧,但有災年,大亂必起啊。”
頓了頓,笑道:“與其肥了那些國賊祿蠹,莫不如讓朝廷徑直征二分稅,多出來的徑直養稅警就是了。”
嚴希堯笑道:“複生就不怕稅警與士紳大戶勾連一處?”
李惟儉拱手道:“這等防微杜漸之事是老師考量的,學生可管不得那些。”
話音落下,卻見嚴希堯笑道:“錯了,這等事乃是陳首輔要考量的,老夫又何必操這等閒心?”
“老師高明,學生佩服。”
此事說過,書房中氣氛愈發融洽。
說過兩樁官場趣味,嚴希堯忽而道:“也是古怪,今兒江南道禦使上書,言扶桑幕府頗為無禮,扣押大順商船,隨意拘捕大順百姓。請聖人調撥水師征討扶桑,以正視聽。”
“啊?”李惟儉嚇了一跳,心道這是哪位禦使如此莽撞?略略思忖,忽而說道:“莫非是江南……”
嚴希堯點了點頭:“江南今年棉布增產三成有餘,若尋不到銷路,江南士紳可是要虧本的。”
李惟儉搖搖頭,說道:“大戰在即,且我大順水師四下維係商道還來不及,隻怕聖人不想節外生枝。”
嚴希堯嘿然道:“老夫私下聽聞,有江南士紳尋了陳宏謀遞話,若果然能讓扶桑打開國門,江南士紳願將曆年積欠一並繳還。”
李惟儉樂了,道:“江南士紳此番是下了血本啊。”
嚴希堯道:“有一就有二,陳宏謀正謀算著抬一抬商稅,就看那些江南財主如何取舍了。”
李惟儉心下暗忖,這便是士紳逐漸朝著工業資本演變。與英吉利不同的是,大順朝堂上的官兒本就是各處士紳的利益代言人,如張居正那般的終究是少數,長此以往說不得朝堂上的官兒就成了工業資本利益代言人……這倒是可喜可賀,好歹暫且不用擔心新生的工業資本遭到打壓了。
師徒二人又言說半晌,李惟儉眼看申時剛過,緊忙便起身告辭而去——再留下去,說不得師娘又要留飯。李惟儉心下懷疑,摯友嚴奉楨那廝就是為了躲這頓飯才不著家的。
申正二刻到得家中,李惟儉習慣性往東路院而去,過得儀門自是惹得傅秋芳、琇瑩、紅玉來迎。
他一路思忖著朝局與戰事,不自查地便蹙起了眉頭來。傅秋芳與紅玉看在眼中,情知李惟儉怕是思忖著朝廷大事,便不多言攪擾,隻伺候著李惟儉入得正房裡。
待淨過手,李惟儉施施然落座椅上,這才發覺身邊兒隻三個姬妾,隨即想起晴雯、香菱與寶琴如今住進了西路院。
李惟儉便笑道:“往常都是大家聚在一處,忽而這般分開來還有些不習慣。”
傅秋芳便笑著意有所指道:“老爺須得早些習慣了,過二年主母進了門兒,可不就要這般分開來?”
便在此時,在門口兒的琇瑩就道:“老爺,晴雯、香菱與琴姑娘一道兒來了呢。”
話音落下,須臾便見三女進得正房來,依次招呼過,寶琴便湊過來笑道:“四哥哥,你每日都是這般時候回來?”
李惟儉道:“往常是,可往後一二月就不好說了。”
“怎麼說?”
“說不得往後這一二月須得常駐武備院。”
晴雯、香菱、琇瑩還想不分明,那傅秋芳與紅玉卻心知隻怕又有變故,卻又聽寶琴道:“可是又要打仗了?”
李惟儉笑著道:“是,今兒聖人擬以嶽鐘琪大將軍為帥,統三鎮京營三鎮邊軍,馬步八萬兵發準噶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