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惟儉興衝衝到得知覺齋,服侍的丫鬟與內中邢岫煙言語一聲兒,便掩口笑著悄然退下。
因著是納妾,邢岫煙也不曾蒙蓋頭,床榻上更不曾撒棗子、桂圓、花生等物。聞聽腳步聲漸近,邢岫煙垂了螓首,麵上暈紅,全然不敢抬眼看過去。
須臾,李惟儉到得近前,便見好一株清寒水仙,不與眾花春日爭豔,獨守一方,從容、淡薄、寵辱不驚,又難掩內中秀麗。
邢岫煙等了半晌,這才羞紅著臉兒抬眼,便見李惟儉目光灼灼,滿麵笑意地看著她。
邢岫煙起身一拜:“老爺……”
“嗯。”
邢岫煙羞澀道:“老爺在瞧什麼?”
“賞花。”
邢岫煙聽出言外之意,便道:“伯府中萬紫千紅,我不過尋常,哪裡值得老爺這般盯著觀量?”
李惟儉笑著在其身旁落座,大大方方扯了其手兒道:“你是水仙花,不與眾花爭豔,卻妝點了整個冬日。”
邢岫煙被誇得不好意思起來,彆過頭去道:“我哪有老爺說的那般好。”
“我說有就有,不然怎會舍了臉麵非要娶你進門?”
邢岫煙便道:“分明是我舍了臉麵,一個勁兒賴在老爺身邊兒,這才——”
“原來如此,那便是兩情相悅。”
說話間李惟儉攬住邢岫煙,邢岫煙的頭便乖順地靠在李惟儉肩頭,聽著李惟儉輕聲說道:“往後你也不必拘著性子,家中規矩不大,你有何想做的儘管去做就是了。”
邢岫煙思量道:“妾身思量半晌,好似除了廚藝彆無長處。”頓了頓,抬頭揚起臉兒來看著李惟儉笑道:“方才那會子四妹妹還打趣呢,說要抓住男子的心,須得先抓住男子的胃。我這般精擅廚藝,倒像是蓄意為之一般。”
李惟儉挑起邢岫煙的下頜道:“那你有沒有蓄意?”
邢岫煙迎著李惟儉的目光輕輕頷首,李惟儉不禁心下動容。當即拾其下頜覆了上去,良久分開,那邢岫煙便緊緊將其攬住。李惟儉觀量外頭天色,暗惱於太陽還不曾下山,轉而又聽聞邢岫煙腹鳴,便道:“餓了半日,咱們先吃些東西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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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李惟儉又做新郎,卻說丁如峰將信箋送到,便在門房裡喝著茶水等著回信兒。
嚴希堯方才用過晚飯,這會子到得書房裡展開信箋,將前後緣由看過,不禁麵上帶了笑意,隨即歎息道:“我這弟子……是個福將啊。”
前幾日聖人方才吐口,嚴希堯還琢磨著如何打擊陳黨呢,這現成的刀子就遞了上來。
此時業已逼近黃昏,嚴希堯攥著書信負手在書房中踱步半晌,忽而叫了管家來,吩咐道:“打發人暗中盯著順天府,尤其是看顧好那名叫薛蟠的,不可使其死於非命。”
管家應下,這等事兒都是辦熟了的,當下點了仆役自去處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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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寶釵一路思量著回返家中,方才到得家中,那夏金桂與薛姨媽便一道兒迎了上來。
薛姨媽問道:“我的兒,如何了?儉哥兒是如何說的?可答應出手了?”
君不密則失臣,寶釵掃量一眼夏金桂,便道:“此事還有轉圜餘地,隻是須得媽媽拿個主意。”
當下寶釵打發了罵罵咧咧的夏金桂,與薛姨媽回得正房裡,便低聲將李惟儉的餿主意說了出來。
薛姨媽這會子心下想的全是如何保住薛蟠,哪裡管得了其它?便道:“阿彌陀佛,儉哥兒可算出了個好主意。我的兒,如今管不得其它了,什麼宅子、銀子,哪裡比得了你哥哥的性命?我看不如就依著儉哥兒的意思,將此事鬨大。那賈雨村如今為大司馬,若不想被罷官,定會將此事遮掩下來。”
寶釵又道:“就怕哥哥在獄中遭了毒手……不過儉四哥說了,定會保全一二。”
“那還等什麼?我這就尋張德輝,儘快將此事知會伱哥哥。”
寶姐姐歎息一聲,到底應承了下來。此事不論結果如何,往後薛家是彆想在京師立足了。
當下尋了張德輝,又命其上下打點,無論如何總要將此事告知薛蟠。
張德輝領命而去,砸了五百兩銀子下來,買通了獄卒,悄然將此事告知了薛蟠。
那薛蟠被關了幾日,一身蠻橫勁兒早就散了。依其所想,他舅舅可是王子騰,如今聖人麵前的紅人,不過是打死了個夥計,了不起賠些銀子罷了。怎料那順天府推官油鹽不進,不招供就上刑,這幾日下來薛蟠接連吃了板子,已然吐口承認是酒後氣惱失手將那夥計給打死了。
有道是衙門口朝南看,有理沒錢莫進來。
薛家全然不知,前腳往順天府砸了銀錢,後腳那冷子興拿著薛蟠此番南下采買貨物的銀錢,也往順天府砸了銀錢。
冷子興算計的好,這薛蟠但凡一死,那合夥的買賣不就成了他冷子興的?有道是財帛動人心,因是機緣巧合之下,這薛家與冷子興砸的銀錢竟然半斤八兩。
那新晉順天府尹萬唯樞吃了原告吃被告,眼看兩方供奉的銀錢相差不大,乾脆起了拖延的心思,隻待哪家最後出的銀錢多,才會偏向哪家。
不料風頭突變。
這日夜裡冷子興又與萬家的管事兒勾兌了一番,咬牙應承下來再拿出一千兩來。萬唯樞沒等到薛家來送銀錢,翌日便打發推官給那薛蟠一個好瞧。
這日一早,衙役提了薛蟠來過堂。
那推官一拍驚堂木,道:“呔,你這凶徒還不從實招來?到底是如何毆傷人命的!”
本道還要跟以往一般費一番功夫,少不得再給薛蟠一通殺威棒,不料那薛蟠搗頭如蒜道:“大老爺開恩,小的什麼都說。”
“哦?那就快說!”
薛蟠道:“小的實則不叫薛虰,而是名叫薛蟠,乃紫薇舍人之後,家父曾為皇商。”
推官蹙眉道:“胡說,你這戶籍上分明寫的是薛虰。”
薛蟠咧嘴一樂,說道:“大老爺容稟,實則是小的從前在金陵毆死過人命,不得已這才改了名。”
“嗯?”
薛蟠瞧著那推官得意道:“此事經手的乃是前金陵知府,如今兵部大司馬賈化。大老爺若不信,隻管尋大司馬來問。”
推官聽得倒吸一口涼氣:“胡說八道,你這賊廝胡亂攀咬,來呀,給我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