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倒是說話啊,你不說我們怎麼知道呢?”陳大隊長苦苦勸著,“你看,這一大家子人都擔心您呢。”
劉巧雲也在一邊道,“是啊,醫生說是心病,老陳,你好好跟娘說說話,給她開解開解。”
雖然她不知道陳大隊長怎麼來了,不過,這來得也巧,她娘這會什麼都不肯說,這病啊越來越嚴重,劉巧雲跟兩個哥哥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陳大隊長扶著張迎春進了屋,關上門,好聲好氣的哄著,問著。
說了半天。
張迎春突然痛哭起來,“是我的錯啊,都是我……”
一個勁的說自己錯了。
陳大隊長問,“娘,到底是啥錯啊?”
他腦子靈光一閃,“難不成是常桂花的……”
張迎春聽了這話,更悲痛了,“那農藥,是你黃嬸子還回來的,她還的時候順手就放在那了,我當時不知道啊。前些日子,去你黃嬸子家,聽她說才知道的啊……”
那正宗的農藥,正是常桂花喝藥自殺的那瓶。
拿錯了。
誰叫農藥的瓶子都長得一模一樣呢。
張迎春知道這事後,又悔又痛。
那農藥是黃嬸子還回來的,她當時就應該去看的啊,要是她過細一點,也出不了這人命啊。
陳大隊長也不話說,就任張迎春在那哭。
張迎春沒想瞞,這聲音外頭的人都聽到了。
劉巧雲看了一眼拿著鋤頭的二哥,都不敢吭聲了。
張迎春的哭聲在院裡響起。
劉二舅放下鋤頭,推開門走了進去,“娘。”
張迎春看到劉二舅,眼中滿是愧意,“老二,我對不住你啊。我要是早知道黃嬸子那天還藥,就該把藥收起來的啊。”好端端的一條人命啊。
劉二舅走過去,“娘,事情都過去了。”
張迎春老淚直流,哭得幾乎要暈過去。
劉二舅蹲下來,握住張迎春的手,“娘,不怪你,是她要自殺的,這農藥的事你也不知道啊,我信你。”他知道她娘怕什麼。
怕他以為那農藥是她故意放那的。
他知道她娘不是那樣的人。
然後,就見劉二舅話頭一轉,“梅雀說想嫁給我,這事您就同意了吧。”梅雀三十歲,十八歲那年定親了,後來沒嫁過去男人就死了,那男人一家也是缺德,到處說梅雀克夫,所以,拖到三十了都還沒嫁人呢。
張迎春聽到這話,都不會哭了。
她怔然的看著劉二舅,“你媳婦才剛走沒幾個月,你們一起過了這麼多年,怎麼著也得守個一年吧。”
劉二舅不吭聲。
張迎春道,“明年再說。”
她又擦了擦淚,她在難過常桂花死得冤枉,這老二怎竟一心惦記著新相好。
張迎春除了難過,還有些生氣。
這哭了一聲,張迎春的精氣神總算是好了些。
劉巧雲也放心多了。
陳大隊長想要帶劉巧雲回家去,結果劉巧雲說想要多照顧她娘幾天。
陳大隊長隻能同意,最後,帶著陳焰回了大隊。
陳焰早不耐煩留在劉家了。
二舅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名人,天天有人上門瞧熱鬨,煩都煩死了。
陳大隊長帶著陳焰回大隊的時候,眼看著就要進大隊了,一個人突然衝了過來。
陳大隊長趕緊刹車。
幸好及時刹住了。
陳大隊長心裡一陣後怕,一是怕撞人,二是怕身後的小兒子受傷。
“你好端端的衝過來做什麼!”陳大隊長訓斥道。
衝出來的是銀彩鳳,她手裡捏著一塊張,聽到陳大隊長凶她,有些瑟縮,表情都帶著一絲怯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把錢還給你。”
說著,把之前陳大隊長讓她看病的錢遞了過去。
“是你啊,”陳大隊長想起來了,這回看清了銀彩鳳的臉,“這錢你拿著吧,你手怎麼樣了?”
“沒事了,已經擦藥了。”銀彩鳳一邊說一邊還要把胳膊摟起來給陳大隊長看。
現在是夏天,可大隊裡的姑娘還是穿著長袖,沒有穿短袖的。
不對,這婦人是有短袖的,但也隻是到胳膊肘那。
銀彩鳳穿的就是長袖。
藏藍色的布,平平無衣的料子叫她做得還模像樣的,腰那塊收了兩針,看著就顯出來了。
“好就好,這是錢是醫藥費,你收著吧。”陳大隊長回到自行車上,本來要走的。
可銀彩鳳又過來了,非把錢塞過來,“我手沒事,您非要給,倒顯得我像是坑人似的,您就拿回去吧,我不是那樣的人!”
說著把錢往陳大隊長的手裡塞,還碰到陳大隊長的手了。
銀彩鳳趕緊把手收了回來,臉上有些紅,然後轉身急急的走了。
一邊走一邊回頭看。
後座的陳焰涼涼的說道,“爹,那人是誰啊?以前怎麼沒在大隊裡見過啊?”
又追著說道,“爹,那人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偷偷瞄了你好幾眼呢?”
“瞎說!誰不知道我是有媳婦的啊!”陳大隊長笑了笑,沒當一回事。
陳焰道“那我去幫你問問,那人是誰家的。”陳焰還真沒見過銀彩鳳,銀彩鳳一直住在王大力家,王大力家又沒有跟他年紀一樣的孩子,他壓根就不去那這玩。
今天有點晚了,陳大隊長決定明天再去隊委會,看看老鄭他們到底有什麼事。
銀彩鳳回到王大力家,王大娘看銀彩鳳的臉色更冷了,眼睛跟刀子似的,“親家母,我看在小蝶的份上沒趕你,今天可是最後一次,明天你再不走,你那東西我可就扔到外頭了。”
銀彩鳳正準備哭兩聲求王大娘留下,可腦子不知怎麼想到了騎自行車的男人身上,要是她無處可歸,那男人或許會看她可憐收留她呢。
要不要,試試?
就是不知道,他是誰。
銀彩鳳本來準備答應王大娘的,可是轉念一想,她不能就這麼痛快的離開,她要讓人知道,她是被趕出去的,這樣彆人才會覺得她可憐。
“我不走,我是來照顧我閨女的。”銀彩鳳倔強的搖了搖頭。
王大娘一聲冷笑,“好,不走,你把夥食費拿出來!”王大娘伸出手,“天天吃我們家的,喝我們家的,你還有理了?”
王大娘臉上滿是不屑,“還照顧你閨女,到底是誰照顧誰,整個大隊誰不知道,你賴在女兒的婆家不走,跟個狗皮膏藥似的。”
“我不是不走,等宋家那小流氓被人抓了……”
“小流氓,哪來的小流氓,我怎麼沒看到!好,就算有小流氓,他們為什麼不找彆人,偏偏找你啊?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啊?”王大娘哼了又哼,“彆以為我不知道,隔壁大隊林老四的媳婦,是你生的吧,你嫁了兩回了,那林老四的媳婦就是你前頭男人的,生下來就扔了不管了。你這當娘的真是冷血!”
“她不是我閨女!你弄錯了!”這回,竟然是銀彩鳳先不認賬了。
宋小婉眼裡沒她這個娘。
還有那林老四,是個潑皮頭子,凶得很,還一毛不拔,銀彩鳳從那兩人身上占不到什麼便宜,索性就當沒有那兩個人了。
沒了宋小婉,彆人就以為她隻嫁了一個男人,生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小蝶,一個是她家有金。
到時候再嫁,也容易一些。
“不是你閨女?”王大娘愣了一下。
銀彩鳳一揚下巴,“當然不是,我就小蝶一個閨女,哪有彆的。那隔壁大隊的媳婦真是我閨女,我會不管她?”
她道“我可不是那樣喪良心的人。”
王大娘還真被銀彩鳳唬住了。
銀彩鳳臉上滿是委屈,“那孩子是彆人生的,非要讓我認在名下,我不願意,才走的。”
這人可能說,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王大娘道,“行吧,隨你怎麼說,明天你就走,管她是不是你女兒,跟我沒關係。”
銀彩鳳充耳不聞的非到自己的房間。
她兒子宋有金正在那裡磨鐵絲,小小的孩子,去年他爹在的時候,天天樂開花,不知愁苦。死了爹沒一年,這小臉就沒笑過了,上頭寫滿了心事。
“娘。”宋有金把鐵絲放到一邊,認真的看著銀彩鳳,“娘,我們回家吧。”
“不。”銀彩鳳懼怕的搖搖頭,“那四個壞蛋不給錢,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宋有金才十二歲,有些事不明白,“娘,我們可以去找公安,找隊委會的人,你不是說,他們會幫我們的嗎。”
銀彩鳳一下子捂住他的嘴,“不行,娘有把柄他們手上,要是去了公安局,要吃牢飯的。”
“娘,把柄是什麼?”
“乖,不要問了。”
城郊,少管所。
林秀秀看著到手的八十塊錢,露出了笑容。
她又做夢了。
她像是在看另一個自己,看著夢裡的林秀秀拿了錢,回到宿舍,準備讓林美美跟她一起去買自行車。
她拚命的說,錢有問題,錢有問題,不能用。
結果,夢裡的那個自己傻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
第二天。
夢裡的林秀秀買了一輛漂亮的粉紅色自行車,這自行車惹眼極了。
她騎著自行車帶著林美美回了家。
爹娘看著她新買的自行車,驚訝極了,也高興極了。
林秀秀笑著撲進母親懷裡,“娘,這是我拿獎學金買的,厲不厲害?”
“厲害!我家秀秀最厲害!”
她的家人高興極了。
當三哥問起小朝陽的時候,她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不知道,聽人說被他娘接回去了。”
三哥立刻停下手裡的活,去了縣裡,拚命的找人。
夢裡。
三哥跟這輩子一樣,沒找柳眉,找到了孩子,結果被人販子捂住了嘴,暈了過去。
林秀秀沒有再看,這一次,沒有人去幫一哥。
人販子帶著哭鬨的孩子離開了。
她自己呢,帶著自行車去了學校,收獲了學校一波羨慕的目光。
真好呢。
三哥沒有去報案,隻是拚命的找孩子,家人是後來才知道的。
夢裡的林秀秀不動聲色的給唐紅梅跟林家業洗腦,那孩子不是三哥的,她看到柳眉跟一個男人眉來眼去的,特彆親熱。
老兩口漸漸的信了。
不再理會三哥找孩子的事。
後來有一天,公安局的人找上了林秀秀。
(這群陰魂不散的蒼蠅,怎麼又找來了,林秀秀很憤怒。)
夢裡。
她從容的回答著公安的問題。
“這自行車你是哪來的?”
“我自己買的,之前存的一點錢,還有這校的獎學金,大哥私下也給我錢了。”
夢裡的自己天天跟林美美在一起,有林美美作證。
八十塊錢?
早就花出去了,供銷社收了錢,存到銀行去了,又有人取了出來,不知道轉了幾道手,根本就尋不到那錢的出處。
(是啊,錢花出去就好了!她之前怎麼那麼笨呢,非要把錢拽到手上?)
信封,字跡?
不存在的,人販子已經跑了,無影無蹤,天涯海角都找不到人!
夢裡。
公安局裡的不管怎麼懷疑林秀秀,可是他們找不到證據,找不到林秀秀做這件事的目的,最後不了了之。
林秀秀周末騎著漂亮的粉紅色自行車回來。
看到柳眉跟瘋了一樣打三哥。
三哥不還手,任由她打著。
周圍的人對柳眉指指點點,不守婦道,拋棄丈夫,與彆人有了孩子……
一條條的罪,都是唐紅梅不經常的與人說起的時候,傳出去的。
那孩子生下來就有罪,丟了就丟了,誰稀罕似的?
夢裡,柳眉狠狠的打了三哥十個巴掌,被唐紅梅抓花了脖子,要不是三哥護著,柳眉的臉隻怕保不住。
聽說柳眉有些瘋了。
後來不知道怎麼嫁了人,又生孩子。
這樣的瘋子還有人要?
她三哥,一輩子都沒有再娶。
為了那樣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終於不娶,不值得。
林秀秀更不理解的是,三哥一直沒棄找孩子,他找了一輩子……
(林秀秀看著夢裡的三哥,她覺得真是太無聊了,一輩子找孩子,這麼無趣的事怎麼能堅持那麼久呢?)
放風的哨聲響起。
林秀秀又醒了。
這一次依舊大滿頭大汗,她一醒來就死死的護著自己的脖子。
夢裡好像有人掐她。
跟瘋了似的。
神經病。
林秀秀擦了擦汗。
跟她一個牢房的胡珂細謔的看著林秀秀,“天天流汗,不會是夢到什麼少兒不宜的東西了吧?”
林秀秀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關你什麼事。”
她總有一種自己快要被掐死的感覺。
那手勁,像是三哥才有的……
林秀秀皺了皺眉,夢裡頭的三哥壓根就不知道她在夢裡乾的事,對她好極了,四哥對她都好!三哥不可能掐她的。
她想到夢裡的自己,不由一陣羨慕。
她在夢裡買了自行車,還順利的上了高中。
不像現在,被公安局的人發現,送到少管所,得關整整一年呢。
說是要思想教育。
真晦氣。
林秀秀心裡有點難受。
她真想把夢裡發生的事跟現實換一換啊。
“林秀秀,趕緊出來,彆磨蹭。”
另一個犯友在喊她。
“來了。”林秀秀換了一身乾淨的囚服,之前的囚服出了汗,濕噠噠的。
然後快速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