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皇親!
“清風蕭瑟斷芳草,花未落儘春先老。
人麵不隨春去儘,一曲唱罷浮生少。”
隨著呢喃不清的吟哦聲,一行行墨書揮灑而落,配上旁邊的山水圖景,則又另成趣味,一雙手把這幅山水圖拿起來,遞給旁邊的人,他笑道“畫的如何?”
安平生端詳了一番,就讚許的說道“聖上畫的山水都是難得的佳作,特彆是畫上的這首詩,更有畫龍點睛之妙,有了幾句詩,這幅畫的意境就更高遠了。”
“安卿就彆在這吹捧朕了,”楚帝笑著把畫放回去,自嘲般的說道“詩詞寫的再好,也沒有朕的那位侄子寫的好,朕的兩個侄兒都不是善茬啊。”
安平生這時候就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他跟著誇也不是,罵也不是,左右都是糟心,乾脆聽著楚帝嘮叨。
“你覺得如何啊,岑兄?”
楚帝又笑著看向旁邊睡著的岑皇,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家裡兩個侄兒太不像話,隻能借鄰居的屋子來避避雨了。”
已經年邁而且患了不少病的岑皇,聽到這裡更是氣的兩眼直翻,不過再怎麼樣,他也不敢說出什麼硬氣的話來。
楚兵過境,岑國半壁江山已然化作一片廢墟,大量的百姓化作流民,被迫逃離家鄉。
而不得不留下的人,則全部被征發為民夫,每天在楚營裡領著可憐的口糧,但這點東西怎麼能填飽他們長時間饑餓的肚子?
而對於岑國的世家,楚帝的手段則就更極端了。
原來的他,還擅長用各種權謀或者帝王心術來平衡各個世家,但如今,一次次遭到世家阻撓的楚帝似乎也終於變了性子。
他開始更喜歡用兵鋒來開路。
岑皇已經徹底斷絕了與外界的消息,此前每一天傳來的消息都讓他更加絕望,現在,他心裡唯一的慰藉就是已經逃離京城的太子,希望他能逃到井國,或者是列國。
隻要岑國的繼承人還活著,岑國終有重建的那天。
事到如今,他隻有在每個寒冷的晚上,對著蕭瑟的晚風,一遍遍替太子向諸天神佛祈禱。
隻有在這時候,岑皇褪去了所有的帝王心性,變成了一個年邁而且悲哀的父親。
楚帝把他養著,沒有殺掉他,也就是為了在身邊留一個隨時能夠羞辱的人罷了。
岑皇每次這樣想著的時候,都更加的頹喪,但為了自己的兒子,他不得不死死撐住最後一口氣,他要看著岑國最後能否存續下來,不然,有何麵目去見祖宗!
岑國和井國建立之初,便是互為屏障,楚軍滅岑的消息早就傳開,井帝驚慌不已,誰都清楚,如果楚帝決意繼續進軍的話,井國就是一塊最好踩的跳板。
井國有多條通往楚國內地的商路和官道,從井國出發,能很輕鬆威脅到楚國腹地郡縣,而且楚國在那些地方的防備軍力並不算多。
但曆代井國君主從來沒有這麼做過,大家都清楚,真要往楚國腹地派兵,自己是爽了一陣,但前兩任楚帝都是天生殺胚,時刻想找機會吞掉唾手可得的井國,可惜井國一直老老實實,才給它苟到了現在。
今日早朝,井國的大臣們就已經吵作一團。
他們完全來自國內的各個世家,井帝是實實在在的政治象征,隻能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最後出來做個和事老。
朝堂上如今是兩種聲音吵的最厲害。
一個是“投降派”,主張直接向楚國或者楚帝稱臣,二者擇其一,反正他們對於井國來說都是滅頂之災,肯定有一方能贏,那就挑一方下注,總比坐著等死好。
另一個則是主張向列國求救,兵部尚書信誓旦旦的說道,可以讓列國在他們井國內部伏兵十萬,接下來無論是哪一邊的楚軍入境,隻要敢動井國,肯定會吃大虧。
但隨即,又有人出來反對他,說是供養十萬大軍的糧草從哪出。
這話問的可謂不要臉至極,井帝坐在龍椅上直翻白眼,皇家的經濟來源也就是京城裡的十幾座皇莊,以及京城和附近幾座城的稅收,井國的半壁江山,說是全在這些世家的手上也不為過。
但就在這種時候,他們也不願意拿出來。
就算聽到了岑國世家被辣手覆滅的消息,很多人心裡依然有著僥幸。
“諸位卿家,時辰不早了,請丞相明晚之前替朕拿個章程,然後就去做吧。”井帝看他們吵的差不多了,便懶洋洋的開口勸說道。
說完,他就起身,邊走邊想著今天中午讓禦廚房做點什麼新鮮菜肴來吃。
列國的皇帝中,井帝算是最鹹魚的那個了。
他不勵精圖治,也不跟國內世家鬥智鬥勇,更不像楚國那樣天天鬨宮變,自家人分成三個派彆明爭暗鬥。
世家要權利,那就給,底下百姓民不聊生了,那就把皇宮府庫裡的糧食和財寶定時散發一批出去,至少讓鬨事的百姓有個繼續苟且的理由。
隻要日子能苟且的下去,誰還能有什麼雄心壯誌呢?
百姓如此,井國的皇帝也是如此。
對於他來說,所謂天下江山,也就是一塊祖宗傳承下來的基業,可惜祖宗太沒用,不光給了一座基業,還給了一堆枷鎖和累贅。
前幾代井帝為了能舒舒服服過日子,把手上為數不多的權力先後都放給了各個世家。
楊家算是井國第一世家,但這個世家跟井國的皇帝一樣奇葩,眾所周知,天底下的世家就沒有不自私自利的,大家其實都不貪那點便宜,隻不過,你不出手,還是會有其他世家出手,而你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其他世家一步步壯大。
但唯獨楊家是個例外。
楊家的人,都是曆代忠義之人,也就是俗稱中的“滿門忠烈”。
各個都以忠於井帝和井國為榮,每代楊家男兒必定一生從戎,替井國獻出一輩子。
上次井帝出兵,楊家就苦苦哀求,但井帝又能有什麼法子呢,他什麼權力都沒有,全都是那群世家借他的口下達了出兵的詔書。
楊家如今的家主曾經是井國的兵馬大元帥,老人家頭發花白如同冬日的雪花,顫顫巍巍地跪在皇宮外,祈求井帝收回成命,不過那一日,皇宮的宮門始終沒有打開。
宮中曾有傳言,當日,井帝獨坐在大殿上,殿門外吹來陣陣蕭瑟的秋風,他卻隻披著一件單衣,對著楊家家主下跪的方向,一邊哭,一邊獨自喝酒。
我知世人苦,奈我非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