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路人馬出現在山穀的時候,他們很快就察覺到了天上的熱氣球。
阿魯台有些驚疑。
可就在此時,球上一串串的彈藥直接丟了下來。
數百鐵騎,在阿魯台的帶領之下,本是要穿過此處的林子。
緊接其後,一聲聲轟鳴開始在四麵八方響起。
熱氣球的轟炸並不準確,可這種漫天的轟炸,卻足以讓數百鐵騎大吃一驚。
此時,所有人驚疑不定,戰馬受驚。
可顯然,這隻是開始。
第一輪轟炸,不過是試射而已,根據投彈的著彈點,再判斷誤差,最後調整新的姿勢。
隻是這第二輪,卻全是大家夥。
呼呼呼……
呼嘯聲傳出,卻是一個個巨大的丘鬆彈開始自頭上砸下。
阿魯台原本還自信滿滿,可現如今,卻是驚慌失措。
他好像是在跟空氣搏鬥,麵對著這摸不著的敵人,徒勞地揮舞著武器,可這空氣……卻是有實打實的殺傷力。
轟隆隆……轟隆隆……
這一次,落彈的位置近了不少,再加上炸藥的威力驚人……無數的硝煙彌漫之後,便見滿地瘡痍。
阿魯台見身邊的人,瞬間竟少了近半,耳膜也被這轟鳴刺穿一般,隻有嗡聲的響,他下意識地發出大吼:“散開,散開……”
對付這樣大火力的火器,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化整為零,將數百騎兵,散布在方圓數裡的廣大山穀之中。
可顯然,一切來不及了,因為他的吼聲,根本沒人聽見,所有人的耳朵,幾乎都失去了聽覺,硝煙迷了他們的眼睛,他們在這迷霧之中,胡亂逃竄,相互踐踏。
好在哈兒兀歹察覺到阿魯台這邊的情況,哈兒兀歹眼見如此,也是大吃一驚,他打了一輩子的仗,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敵人。
不過作為老將,他在此時,依舊能夠保持冷靜,他做出了跟阿魯台一樣的決定:“散開,散開……”
一千多騎兵,三五人一組,火速開始散開,他們已算是訓練有素了,麵對這樣的情況,還能做到不驕不躁,雖然遠處的轟鳴,讓他們心驚。
而一旦隊伍散開,就意味著熱氣球對於他們的傷害,降到了最低。
當然,熱氣球顯然並沒有興趣對他們進行轟炸,而是繼續朝著他們的營地開始飄去,目的顯然是他們的後營,以及他們的糧草囤放的所在。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若是一般的戰爭,麵對這個根本無法解決的敵人,尤其是對方能輕而易舉地襲擊自己的大營和糧草。哈兒兀歹已知道,自己已是輸了。
可顯然,這一切並沒有結束。
哈兒兀歹的眼裡,露出了悲憤之色,他咬牙道:“吹起號角,隨我衝殺。”
猶如散沙一般散開的騎兵,依舊馳騁著,試圖發起衝擊。
不久之後,他們身後的大營便傳來震天的轟鳴,火焰躥升而起,仿佛一下子,天邊都燒紅了。
其餘的騎兵,繼續倔強地發起攻擊。
而此時……在山丘上觀戰的張安世不禁發出了感慨,果然……新的武器出現在戰場上,不隻是自己一方戰爭的手段改變,連他的敵人,也開始做出了變化。
原先冷兵器時代,密集衝鋒的方式,已變得不可能,因為火藥的威力已越來越大,若是敢紮堆進攻,就意味著隨時被人一鍋端。
張安世對顧興祖道:“你瞧這些人如何?”
顧興祖想了想道:“不堪一擊。”
張安世卻是搖頭:“我瞧著不對,他們在處於如此劣勢的情況之下,還能迅速做出改變,將軍隊散開,依舊可以保持散沙一般的騎兵發起攻擊。單憑這個,他們已不容小覷了,確實算得上是精銳。唯一可惜的是,他們遇到了不該遇到了敵人,比如說我。”
顧興祖沉吟片刻,覺得有理,點頭道:“恩師說的對,他們確實……”
張安世突然笑吟吟地道:“興祖啊,你在模範營裡如何?”
“尚可。”
“想不想有更大的作為?”
顧興祖不解道:“不知恩師有何見教?”
張安世道:“男兒誌在四方,應該去大漠,去西域,去天涯海角,你有沒有興趣去南州?我在那兒的安南衛,恰好需要一個指揮。”
顧興祖:“……”
顧興祖是將門之後,卻還考中了進士,何況還經過了模範營的鍛煉,若說他傻,那隻怕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
一聽這個,顧興祖臉上的表情呆滯,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張安世鼓勵他道:“不必拘束,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伱是知道我的,我這個人很隨和。”
顧興祖想了想,遲疑地道:“去……幾年……”
“十年八年怎麼樣?”
張安世是早就謀劃好了的,十年八年,憑著顧興祖的水平,足以在南州建立一支新的模範營,並且從中提拔出一些可以獨當一麵的人才。
顧興祖又想了想,終於還是道:“若是恩師不棄……學生願去一趟。”
“當真願去?”其實張安世有點詫異。
他現在是其實算是漫天撒網,除了自己那三個兄弟之外,逮著人就想碰瓷。
至於不叫那三個兄弟去,實在是那兄弟三人,是混世魔王,讓他們去獨當一麵,張安世還真是不放心。
顧興祖倒是自若地道:“俺爺說了,阿爺在的時候聽阿爺的,阿爺不在的時候,就聽恩師的。”
張安世頓時大喜:“好,你阿爺是深明大義之人。”
這事要抓緊辦,趁著他阿爺還在貴州,來不及反對的時候,直接打包送走。
到時,南州文有楊士奇,武有顧興祖,這樣的豪華陣容,對南州是降維打擊了。
就在此時……
震天動地的轟鳴聲又開始傳出。
卻是此時,火炮開始轟擊了。
漫山遍野的韃靼人和兀良哈人,發起衝擊,而火炮開始無差彆地轟炸。
精鋼出現之後,冶煉技術得到了巨大的提升,這也導致,新的火炮開始出現。
它們更加精良,也更為輕薄,裝藥量巨大,無論是精度,還是射速,都遠超出了同時代的火炮。
雖然還屬於前膛炮,可膛線的雛形已經出現,裝配的開花彈,也有二次爆炸的能力。
於是……在這山穀之中,一處處的爆炸的火光開始出現。
即便是散開的隊列,可冒著這樣的炮雨奔襲,韃靼人和兀良哈人的隊列,早已亂成了一團。
他們根本沒辦法進行有組織的發起攻擊,隻能像獨狼一般,發起類似於散兵遊勇似的衝擊。
好不容易衝到了陣前。
在這裡,步兵們組成了原陣,所有人肩並肩,而後,一杆杆火銃開始集體射擊。
這種打法,幾乎是碾壓一般,利用了火炮還有熱氣球,直接打散對方的密集陣型,可自己的一方,卻依舊采取的乃是密集陣列。
用密集的陣列,去對付這些三五成群的所謂騎兵,就猶如切瓜剁菜一般,形成了一道銅牆鐵壁,所有靠近這銅牆鐵壁之人,不等衝至陣前,便已被射殺。
整個模範營,就好像一個縝密的機器,每一個人成了一個個的零件,他們開始快速地運轉,進行收割。
而韃靼人和兀良哈人,則變得可笑起來,失去了密集衝鋒的能力,個人的勇武,在火器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一輛輛鐵車開始出現,這鐵車上,儘為倒刺,下頭裝了輪軌,可以三百六十度隨時轉動,而後擋在了步兵們的麵前,即便有運氣爆棚的騎兵,卻也隻是徒勞地與這鐵車撞擊在一起,渾身被倒刺紮穿。
火炮依舊還在轟鳴不斷,火銃聲如炒豆一般。
滿地的屍首七零八落,而這韃靼人和兀良哈人終於膽寒了,爭相撤退,彼此踐踏。
阿魯台從死人堆中爬起來,才發現自己身邊的勇士,早已死了七七八八。
哈兒兀歹運氣好得也有限,他雖然及早地讓人散開,可此後火炮的不斷狂轟濫炸,再加上火銃的收割,瞬間功夫,死傷已經過半。
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們的大營早已被一鍋端了,直接燒成了灰燼。
看著一個個奪路而逃,滿是驚恐的士卒,哈兒兀歹心中悲涼,這些……都是部族中的精銳,他仿佛見證了,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而這個時代裡,他和他的部族,屬於被徹底拋棄到曆史垃圾堆中的群體。
連自己身邊的親衛,也開始發生了混亂,親衛們似乎想要阻止敗軍,可敗軍對於明軍的恐懼,甚至甚於他們對於軍法。於是有敗軍為了擇路而逃,竟選擇直接攻擊親衛。
“撤退,撤退……”
全線崩潰。
而在他們撤退的過程中,火炮依舊沒有停歇,頭上的熱氣球,似乎在炸完了大營之後,照舊還不解恨,猶如跗骨之蛆一般,在上空出現,將剩餘的彈藥毫不吝嗇地投擲而下。
阿魯台渾身是血,終於與哈兒兀歹會合,悲愴地吼道:“輸了,輸了,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們都完了。”
“可他們沒有說,如何才算結束。”
阿魯台毫不猶豫地道:“請降,立即請降,讓所有人都下馬,拋下武器,火速派人去那兒,乞降。”
二人沒來由的,都升騰起了恐懼。
他們自認自己也是大漠中的漢子,自以為自己血液之中,流淌著勇者的氣息,可現在……似乎一切都沒了。
這種沒來由的恐懼,教他們終於意識到,今日之大明,再不是當初還可以打得有來有回的對手,眼前這敵手如此可怕,已到了無法戰勝的地步。
終於……在一炷香之後,炮火停歇。
朱棣站在高台上,從望遠鏡中,看到眼前這一切,而這時,他已明白,屬於他的時代,也已經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