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督府內外,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看向朱椿。
朱椿卻依舊是淡定從容之狀,舉手投足之間,依舊還有文雅的氣息。
大家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應天府尹鄧文達笑了笑,道“殿下……殿下……方才說什麼?”
“清查隱田與隱戶!”朱椿乾脆利落的回答。
鄧文達“……”
另一方麵,對於太平府的讚揚,等於是直接堅定地站在了太平府一邊,自此之後對於太平府的新政,他這個文淵閣大學士楊榮進行了擔保。
而對胡廣而言,這些確實是親眼所見,他也不得不欽佩張安世,可……他心裡不免還是酸溜溜的,因為……太平府的興旺,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個代價恰恰是胡廣自己所出身的這個利益共同體。
想到這個,胡廣便免不得在心裡歎氣。
胡廣一點不傻,他當然清楚,自己若是也肯定了楊榮,就意味著,他也算是徹底地和從前的許多人做了切割,算是反目成仇了。
可讓他否認?
胡廣是個老實人,這種親眼所見的事,他若是沒有看見,尚且可以假裝視而不見可現在……怎麼能騙人呢?
幽幽地歎了口氣後,胡廣有一種良家婦進青樓賣笑的委屈,卻還是老實地道6楊公所見……句句屬實,臣……與之所見略同!刀。
這一下,買定離手。
朱棣要將奏疏給你看,你卻斷然拒絕,這還是楊榮嗎?
朱棣皺眉起來,隱隱有幾分怒氣,於是繼續凝視著楊榮,道“楊卿家……何出此言?”
楊榮道“陛下了解到的情況是,各府都大規模的減產,可臣與胡公至太平府,卻發現情況迥異。如此一來……那麼臣就在想……此事,可能並非是天災,而是**了。”
這番話,無疑就猶如在這裡投下了一枚炸彈,眾人不約而同地身軀一震。
金幼孜、夏原吉、金忠、金純人等,一個個臉色掠過幾分彆樣的神色。
天災是朝廷的責任,甚至你可以說,這是皇帝的責任,畢竟從天人感應的角度而言,這一定是統治者做了什麼天怒人怨之事,而觸怒了上天。
因而,皇帝要做的,就是捏著鼻子,老老實實地大赦天下,或者是對糧食進行減免,這事也就可以掩飾過去了。
可若是**,則就是具體的人所要承擔的責任了。
隨後,宦官便領著楊榮和胡廣二人覲見。
這話若是尋常的人口裡說出來,可能隻是泄憤。
可若是從文淵閣大學士的口裡說出來,這就可能意味著,一場大獄已在悄然開始了。
朱棣皺眉道“難道這天旱不是實情嗎?”
朱棣踱了幾步,臉上掩蓋不住的掩護之色,便又道“南直隸乃天子腳下,不是天涯海角,是不是天旱,大家心裡都有數。”
楊榮深吸一口氣,他確實很謹慎,此是正在心裡組織自己的語言呢。
而胡廣的心裡卻是苦笑,因為他發現,其實楊榮本可以選擇其他的說辭的,因為同樣一件事實,用不同的說法,給人聽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比如說,楊榮完全可以用報喜的方式,來報出太平府所發生的事。
而楊榮沒有,他隻將太平府發生的事,當做是正常的治理。
既然是正常的治理,那麼其他各府。
楊公……平日裡待人溫和,從不得罪人,可今日……卻好像一柄劍,猛地露出鋒芒,也猶如一隻本是溫順的大貓,卻陡然露出了獠牙。霎時間,胡廣才意識到,他竟是一頭猛虎。
朱棣一見他們,滿是憔悴,風塵仆仆的樣子。
楊榮道“江南之地,何畏旱情?”
朱棣道“卿家的意思是·”
楊榮平靜地問道“敢問陛下,各府減產了多少?”
朱棣道“嚴重的乃是淮安府和鳳陽府,減產已至四成以上,其他諸府,也多是減產了兩三成。”
楊榮直接乾脆利落地道“可是根據臣在太平府所調查的情況,太平府卻是增產了七成以上。”
此言一出,滿殿君臣直接瞠目結舌了。
增產七成還以上。
卻又聽楊榮接著道“這還沒有包括新糧的原因,這些新糧也是占用了土地的,可臣為了公允起見,卻隻計算了稻會給6米的產量。”
朱棣以為自己聽錯了。
連夏原吉也一臉糊塗“你說什麼,七成?是增產還是減產?”
方才的怒氣,倒是消散了不少。
“增產。”楊榮提了聲調,接著斬釘截鐵地道“同樣是旱災,太平府並沒有其他各府減少多少旱情,可為何區彆如此之大?若說北方大旱,河道全數都乾個,沒有湖泊,這說的過去。可江南之地,四處都是水鄉,江河並未斷流,各處的湖泊雖是縮小,可水卻還是有不少的。”
“開春之後,就有大旱的征兆,原本應該下的春雨,一直久而不下,所以從那時候起,太平府就組織了無數的勞力,開始挖灌溉渠,開始想儘一切辦法,蓄水來營建水庫。太平府九縣,短短半年之間,修建的灌溉水渠就有數百裡長,對地勢較高的地方,也建水車引水,九縣大大小小的水庫,有十六座,應付這樣的小小小旱情,易如反掌。”
此言一出,眾人又不禁大驚。
楊榮的話顯然還沒有說完,他接著道“臣與胡公在調查的過程中,幾乎沒有聽到關於缺水的情況,哪怕是有的地方,本是旱地,確實缺水,可今年借此機會,也一並解決。各村的裡長,有專門的縣裡文吏聯絡,引水困難的村落,則由縣裡的官長負責聯絡,官府給錢給糧,征發百姓們大修水利。”
“這樣的旱情,在太平府看來,不過爾爾,不隻如此,各村甲長,還挖糞池,供做肥料,各村蓄養的畜牧,其豬糞與牛糞,亦可作為肥沃土地之中。鼓勵百姓們使用耕具,提供糧種,不隻輕而易舉的應付了旱情,而且還使糧食大大的增產,原先十畝地,產糧三十石,現如今,能產五十之多,這便是臣之所見,敢問陛下……其他各府是否**。”
朱棣聽罷,眼眸微微睜大,臉顯得有點僵,他大受震驚。
夏原吉等人,也都皺眉,竟是不語。
楊榮道“其實若說各府受災嚴重,臣……其實也不認同,因為……其他各府,也有灌溉,怎麼會減產這麼多呢?依臣之見,隻怕減產的乃是自耕之農吧!旱情一來他們的土地,根本無法灌溉,而大規模的灌溉措施,也非他們有幾畝地的小農可以承擔。”
“而家有良田千頃之人,他們有足夠的人力物力,是絕對可以興修水利的,他們可以將水引到自家的田裡,自耕的小農,如何敢和他們搶奪?所以臣回來的路上,也曾與臨近的一些府縣看了看,也大致知道了一些大概,不是糧食減產了許多,而是糧食確有減產,普通的自耕小農,損失可謂慘重。可另一方麵,大戶之家,損失很輕,隻是這些地……據臣所知,根本沒有進行清丈,正是所謂的隱田,所以各地官府奏報上來,表麵上奏報的乃是減產,可他們奏報之中,根本不可能提及到隱田的情況。”
朱棣聽罷,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