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來將錢財看的很輕,畢竟對於一個生下來便不愁吃穿,永遠都有無數奴仆服飾的貴公子而言,這些財物,不值一提。
到了夏初……
張安世這邊,已接到了一份份的奏報。
第一條鐵路,即將貫通。
張安世拿了奏報,第一時間便匆匆道:“叫人備馬,入宮。”
這第一條鐵路,意義實在太大,張安世可不敢等閒視之。
因而,張安世心急火燎地入宮覲見。
等到抵達的文樓的時候,朱棣正與諸大臣議事。
“臣張安世見過陛下。”
朱棣笑吟吟地看著張安世,微笑著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張安世臉色一變,道:“陛下,臣是荀或,不是曹操。”
朱棣大笑道:“看看,張卿家看來也擅文史。”
眾人都乾笑。
張安世道:“臣偶爾也讀書的……”
“說罷,今日又所謂何事?”
張安世道:“陛下登基,已十二載,政通人和,如今臣更有一樁大喜之事相奏……”
聽說有喜事,朱棣眉毛微微一挑道:“什麼喜事?”
“太平府諸縣的鐵路……貫通了!此乃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天下第一條鐵路。右都督府上下,蒙陛下厚恩,因此,為修此鐵路,無不殫精竭慮,死而後已。如今……鐵路貫通,這是蒼生之福,是萬民之幸,更是陛下大治天下的明證,此千古未有之盛舉,必定流芳百世……”
朱棣聽罷,也來了精神:“那將鋼鐵鋪在地上……的事,你們當真,將這鐵鋪到了各縣?”
張安世道:“陛下是親眼見過鐵路的,怎麼能說將鐵鋪地呢?”
朱棣道:“也沒什麼,隻是有人……也上了奏疏……”
張安世便道:“不知是何奏疏?”
“他們說朕所做的事,乃是……效彷了隋煬帝。”
朱棣也不隱瞞張安世。
張安世一臉詫異:“隋煬帝……陛下……這……這是什麼典故?”
朱棣道:“看來你他娘的讀書隻讀一半,這隋煬帝曾有一個典故,即用絲綢裹樹,來彰顯隋朝的富足。他是絲綢裹樹,朕卻是地上鋪鐵,自是譏諷朕好大喜功的意思。”
張安世心說:“陛下你既知道他們諷刺你,你還不去砍了他們?”
“這……”張安世道:“陛下,此等人……毫無見識,隻曉得尋章摘句,賣弄所謂的文詞,實是百無一用,陛下何須理會。”
朱棣道:“朕倒沒有理會……不過……”
朱棣特意提及這件事,其實有暗示的意思。
要知道,鋼鐵在這個時代,可是奢侈品,拿鋼鐵鋪道路,連朱棣都聽著肉痛,再想到張安世這些錢還是借來的,就更放不下心了,甚至好些日子,都總是有點睡不著。
你借錢,哪怕是將借來的錢給朕,也好啊。
現在聽了張安世這樣回應,朱棣也不禁笑了笑:“這鐵路既是修成了,也就修成了吧,隻是……花費了多少?”
嗯,這個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這條鐵路?”張安世道。
朱棣頷首。
“若隻這一條,總長是四百三十裡,花費……大抵是在兩百九十至三百二十萬兩之間。”
朱棣聽罷,便立馬倒吸了一口涼氣。
楊榮等人,顯然也被這數目嚇了一跳。
這才一條呢……就花費了這麼多?
張安世道:“不過這是第一條,一方麵是趕了工期,另一方麵是還不熟練,所以前期的花費巨大,以後……若是繼續修建,便可將這些花費平攤下去,花費漸低了。”
朱棣嗯了一聲,忍住心頭的那股肉痛。
他見張安世精神奕奕,倒也不好潑他冷水:“卿辦事,朕還是放心的。”
“臣來此,是希望陛下頒布通車的吉日,到時……臣打算在通車的吉日時辦一場聲勢浩大的接通儀式,好教天下人都知道如此壯舉,若是陛下能夠親往棲霞觀禮,則再好不過,如此一來,此次修建鐵路的官吏、商賈、民夫,見陛下如此厚愛,也必定能士氣大振。”
朱棣便瞥了一眼楊榮人等道:“諸卿以為如何?罷了,這等事,讓金卿家來拿主意吧,金卿家擅長此等裝神弄鬼之事。”
金忠:“……”
金忠覺得有點無語,陛下對於他的專業,似乎有點誤會。
不過眼下,他確實有些為難了,於是道:“陛下,這鐵路貫通,到底算是喬遷之喜呢,還是搬遷,亦或者是開市、祈福、開倉呢?”
是啊,從前沒有鐵路,從黃道吉日這個概念而言,總沒聽說宜鐵路貫通吧。
可要說它是喬遷,這不對,因為這玩意它會動。
可若是說是搬遷……又不對,至於開市……好像又有點搭不上,總不能挑一個宜婚娶的日子吧?
這一下子,大家都犯難了。
朱棣便皺眉道:“這個你來問朕?”
金忠想了想道:“後日初九,是宜安床的日子。臣想,這貫通和安床一樣,安床是喬遷之前,新宅修定,又在喬遷之喜前的最後一個步驟。這鐵路貫通……那麼,初九申時二刻。當屬黃道吉日。”
朱棣道:“那就這般吧,張卿以為如何?”
張安世道:“如此甚好,金公果然專業,不過……這吉日既是金公挑的,那麼明日邸報,便請金公手書一封公告,布告天下?”
金忠臉色很難看,話說你真將老夫當測字的先生了?
他正色道:“我乃兵部尚書,豈可堂而皇之,乾此等閒事。”
張安世道:“無妨,無妨,我們退而求其次,就讓我找人來代筆,到時隻添金公的名義即可,也免得勞煩金公。”
金忠:“……”
張安世又道:“懇請陛下後日往棲霞,親自主持這貫通之禮,陛下……這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必定流芳千古,更是陛下大治天下的明證……如此盛舉……陛下若是缺席,實在可惜……”
朱棣有些遲疑,他現在還是心疼銀子,可最終,卻還是道:“無論如何,花了這麼多銀子……朕豈能不去?此事,朕恩準了。”
見朱棣答應,張安世大喜,朱棣有些疲憊了,便令眾臣告退。
張安世出了文樓,那文淵閣大學士還要去文淵閣當值,張安世等人則往宮外的方向去。
金忠顯得鬱鬱不樂。
至於金純人等,張安世也不甚熟。
不過張安世見夏原吉也擺著一張臭臉,心裡滴咕。
於是不緊不慢地與夏原吉並肩而行,低聲道:“夏公,你臉色不好。”
夏原吉抬頭,勉強乾笑:“嗯……”
張安世又道:“不是有病吧?”
夏原吉忍不住了:“你才有病!”
張安世大驚。不對啊。他的記憶之中,夏原吉一直都是謙謙君子,怎麼今日,卻這般虎狼之態?
於是張安世很是無辜地道:“夏公……你這是怎麼了,我好心……”
夏原吉擰著眉頭,像是很努力地隱忍著什麼,道:“沒什麼,你彆問了。”
張安世道:“若是有什麼難處,儘和我說一聲,你放心,我張安世……”
“難處是有一點。”夏原吉認真地看著他,道:“就怕這事……威國公當真肯解決嗎?”
張安世拍了拍胸口道:“這是什麼話,夏公開口,我張安世赴湯蹈火……”
還不等他的話說完,夏原吉便道:“事情是這樣的,也不知是皇孫受了哪一個缺德的祖墳都冒煙的家夥指使,居然強賣土地。我兒恰好在幼軍當值,竟也被按著頭買了幾十畝,威國公你是知道老夫的……老夫……”
這下輪下夏原吉的話沒說完,張安世便臉一繃,朝夏原吉抱抱手道:“且慢,夏公,我正好想到家裡煲湯火還未熄,得趕緊回家熄火,告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