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議已是愈演愈烈,甚至已開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而此時的張安世,卻是穩坐釣魚台。
他現在的心思,則是放在了農業上。
河南和關中,都有大量的農田,一旦開始分地之後,那麼糧種和新農具的推廣,就成了最緊要的問題。
而在這方麵,張安世就不得不求助於鄧健了。
鄧健已在太平府,開設了農業學堂。
除了招募一千七百多個學員之外,還要負責他萬頃試驗田的研究。
現在鄧健的方向主要是在兩方麵,一方麵是改善良種。
另一方麵,是培植從各地來的新作物。
無論是航海送來的西洋、非洲、天竺、大食或者美洲的作物,甚至是大明境內,其他氣候條件下的作物,他也一並進行研究。
農學的理論在這個時代,還未真正鋪展開,可是帶有實驗性質的各種手段,卻在鄧健的帶領之下,有了極大的進展。
通過不同土壤,不同溫度以及不同肥料,最終培育出來的作物,每日都進行數據的錄入,再從中一遍遍的篩選出良種來,已成了鄧健眼下主要的職責之一。
而要做到這一點,首先便是需有極大的忍耐力,畢竟……這個時代有身家,有學識的人,教他們長年累月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擺弄莊稼,談何容易。
在古代,讀書人即是知識分子,是絕不可能俯身去乾莊稼活的。
除此之外,這樣規模的試驗田,也需投入大量的資金,若是沒有持續不斷的投入,這種係統化的農業研究根本無法繼續。
好在,現在這些問題,儘都解決。這農業學堂,招募來的讀書人不少,卻多是棲霞的平民子弟,那些詩書傳家的讀書人不屑研究這個,可這些通過太平府培養出來的平民子弟,其實並不指望自己能夠鯉魚躍龍門,高中什麼狀元和進士,有什麼功名。他們所寄望的,不過是能夠生活比自己的父輩好一些而已。
何況,這些人本就是平民出身,有不少……還是農家子弟,對於耕種的事,早有常識,再加上又讀過書,無論是理論還是實操,都很容易適應。
至於資金問題,就不是鄧健去操心的了,太平府每年撥發的錢糧,往往都是農業學堂最多。
因此,這些年來,鄧健一遍遍地育種,一次次地篩選作物,如今,已開始有了不少收獲。
得知張安世要來,鄧健早早便在明倫堂等候了。
等張安世一到,鄧健笑吟吟地道:“先喝茶。”
“喝茶就不必啦,鄧叔……”張安世道:“我就想求教一下糧種的事。”
鄧健道:“這個……得一步步的來,河南那邊,農學學堂也購置了一些土地,試種了一些試驗田。河南與關中這兩個地方,適合種麥,如今……倒是有幾個品種,其中一種,咱覺得最合適。”
張安世認真地道:“還請鄧叔賜教,不知畝產可有多少斤。”
鄧健倒也不隱瞞,於是道:“麥田並非是產量越高越好,雖說試驗田裡,也曾種植出過高產的麥子,可最終在推廣的時候,卻發現推行不下去。”
張安世愕然道:“這是為何?”
鄧健道:“因為蟲害和旱災,北地的麥田,最擔心的便是這個。產量再高,遇到了蟲害和旱災,照樣要絕收。而一旦絕收,這一年的生計也就徹底的完蛋了。對於百姓們而言,這等風險,是萬萬不能承擔的。”
張安世聽罷,頓時肅然起敬起來。
這就是專業啊!
這個時代,各種農藥還未普及,何況還有各種大旱的因素,都說農人是靠天吃飯,這還真是如此,因為一旦遭遇了災害,就真的是顆粒無收了。
鄧健呷了口茶,又道:“其實,是不是產量增加,反而是次要的,因為產量增加,就是豐年,豐年的穀物價格就要下跌。所以百姓們最看重的,反而是穩定。”
張安世道:“我明白了,鄧叔的意思是不追求產量?”
“不。”鄧健搖頭道:“是在防災的前提之下,儘力的追求產量,還是要以防蟲害和抗旱為主。當初在直隸推廣農種的時候,咱才明白了這些。因而,一直都在挑選防蟲害和抗旱的麥種和稻種。如今,倒是挑選出了幾個品種。產量嘛,確實不如一些高產的糧種高,不過……收成也不算差,安世既打算在河南和關中有所作為,咱倒以為,這幾個品種倒是合適。”
張安世舒口氣道:“如此甚好,有鄧叔這番話,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鄧健笑了笑道:“你呀,總是冒冒失失,咱話還沒說完呢。”
鄧健眼中柔和,在他眼中,不管張安世多大年歲,都是他從小帶大的那個孩子。
於是頓了頓,鄧健耐心地接著道:“除了糧種,還需有灌既的手段,得有各種措施,哪怕是施肥,也要有章法。當然……新農具……也很緊要,這些環節,缺一不可。”
張安世道:“這些反而是其次的事,反正交給鄧叔開辦,我便放心了。”
鄧健不由得苦笑,道:“人手沒有問題,隻是錢糧方麵……”
張安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這個好辦,要多少給多少。”
他張安世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錢!
正事談完,不免也要談上一些閒事,而後,張安世在這農業學堂裡轉悠了一圈,倒是興致盎然。
時間匆匆,轉眼到了年底,天氣越來越寒,人們開始儘量的少出門。
到了年關的時候,天上飄了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張安世裹著厚重的棉衣,坐著馬車來到了東宮。
先是見了已從河南回來的姐夫,而後再去見自己的姐姐。
太子妃張氏先是埋怨張安世出門穿的太少。又提及到了兒子朱瞻基。
這個做母妃的,還是有幾分不滿,便道:“這都要過年了,也不肯從和州回來,說是有許多事要辦,哎……”
看著自家姐姐輕輕皺眉的樣子,張安世心軟了。
於是他道:“要不,我這就下令,教他立即回京?阿姐,這個小子翅膀硬了,一點孝心也沒有,不像我,總是心疼阿姐。”
張氏立馬搖頭道:“罷,不可如此!瞻基的心思撲在這事上,不是壞事,他這年紀正是多需要曆練的時候。更何況他現在承擔著一州百姓的福祉,儘一些心也是該當的,我不過是尋常母親的抱怨罷了,可我既是人母,也是太子妃,事情的輕重緩急卻是知曉的。”
頓了頓,她帶著幾分關切,微笑著道:“他在和州,都忙碌什麼?”
張安世笑著道:“這個……可不好說。我放任他去乾,其他的事不過問,免得他覺得我指手畫腳,其實也是磨礪他的意思,若是當真乾不好,回頭再給他收拾爛攤子。”
張氏道:“他隻要不把事辦壞了便好。”
張安世搖頭道:“阿姐,這個……我倒還是有幾分把握的,論起來,我既是他的阿舅,也算是他的恩師,所謂名師出高徒,我就指著來年,他這和州……成為天下第一州呢。”
“天下第一州……”張氏微微張眸,一臉驚訝。
她不是沒有見識的女人,知道和州的情況……在整個直隸隻算是平庸,人煙稀少,良田也不多,無論是錢糧還是其他,實在乏善可陳。
朱瞻基還年少,怎麼可能主政一年不到,就能讓和州成為天下第一州?
於是張氏微笑道:“你呀,可不要吹噓他,雖說瞻基有不少好的地方,卻也沒有這樣的本事。”
張安世失笑道:“阿姐不信,那就等著瞧。”
張氏見張安世急於信誓旦旦的樣子,依舊隻是嫣然一笑,卻沒有繼續追問。
隻是張安世的話,還是在張氏心底起了漣漪。
誰不指望自己的兒子有出息?朱瞻基乃是皇孫,將來是要駕馭天下的,倘若當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政績,她這做母妃的,也是揚眉吐氣,總算沒有給朱家丟人了。
當下,張安世在東宮陪著姐姐和姐夫一起用過了晚膳,和樂融融,夜半方回。
…………
“陛下……”
此時,在紫禁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