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聽罷,不禁鬱鬱不樂。
可張安世隨即安慰他道:“將來的機會多的是,何須爭一時的長短。”
朱勇也隻好道:“大哥,俺明白的!哎……不知四弟現在如何了,他遠在萬裡,也沒有一個音訊,去歲的時候,倒是有船隊回來,可他也不肯修一封書信來。”
張安世笑了,道:“丘鬆就是這樣的,他若是肯修一封書信回來,我反而覺得蹊蹺呢,若是那邊真有關於他的書信,那必是他在歐洲被人綁了,是歹徒逼迫他寫一封索要贖金的書信的。”
朱勇沉吟片刻,居然覺得有理,當即訕訕一笑,道:“大哥說的有理,還是大哥最了解四弟!”
不過他終究還是長歎了一聲,不免覺得遺憾。
……
次日,便有旨意出來,宋王、大學士張安世節製諸軍討賊。
張安世領了旨意,而朝中的氣氛,卻不免變得微妙起來。
顯然此次的叛亂,雖出乎了人們的意料之外,卻也可以稱的上是意料之中。
先是挖人家的根,之後還要懲處,在不少看來,這換做是自己,也要反的。
對於楊榮為首的一批大臣而言,認為這並非是平叛的好時機,他們希望暫時隱忍,當然是為朝廷打算。
可也有為數不少的人,卻對此頗有幾分巴望,他們盼望著叛軍鬨得越大越好,最好朝廷做出妥協,甚至……進行招撫。
而一旦如此,那麼新政,也就可戛然而止了。
福建與廣西布政使司的叛亂,實則隻是一個開頭而已,眼下各地蠢蠢欲動的人,也早已磨刀霍霍了。
他們已沒有了退路,之所以不敢反,隻是源自於恐懼而已,而現在,所有人看向福建和廣西,便是希望,這叛亂最好越成功越好,隻要能堅持下去,那麼……自己也可借此機會索性反了。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各種流言蜚語,竟是在京城之中開始彌漫開來。
也不知道這暗中,到底是誰在造勢,以至於各種壞消息,遍地都是。
有的說,福建的叛軍已占了福州,有的說規模已至十萬,又有說浙江和江西也有人反了。
更有甚者,又說叛軍已出福建等地,兵峰一路向北,奔著南京城來了。
這諸如此類的消息,甚囂塵上,許多人可能不信,可聽的多了,也不禁開始人心惶惶。
當然,也未必都是人心惶惶的,至少在許多的大學堂裡,卻有人開始磨刀霍霍了。
除此之外,便是錦衣衛和模範營之中,亦有人心中渴望著什麼。
此番,宋王殿下奉旨平叛,必定要點集人馬,卻不知自己能不能被挑選中,到時一旦跟著宋王殿下平叛去,說不準能掙一個軍功。
這些年來,隨著新政的鋪開,不少人跟著宋王殿下立下功勞,轉瞬之間,改變了命運。這樣的奇跡,已不知發生了多少遍,自然而然,便有無數的後輩渴望能夠效仿。
隻是這幾年天下大體承平,幾無戰事,不免教人有些許的失望,可現在……時機來了。
隻是……宋王張安世,雖接了旨意,卻並沒有立即點齊人馬出發的意思,依舊是氣定神閒,老神在在。
有人去宋王府探口風,得到的回答也隻是,在準備了,在準備了。
…………
“陛下……”
亦失哈躡手躡腳,斟茶到了朱棣的麵前。
文樓之中,朱棣正端坐著,他丟下一份奏疏,隨手接過了茶盞,呷了一口。
朱棣此時似想到了什麼,於是道:“模範營那兒,可有什麼動靜?”
“還沒有動靜。”亦失哈是了解朱棣的,一下子就明白朱棣最想知道的是什麼,於是又道:“陛下,宋王這幾日,還在王府。”
“噢。”朱棣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卻沒再吱聲。
亦失哈便又道:“倒是廣東布政使司那兒……聽聞有些不太平,這是錦衣衛那邊報來的。”
朱棣挑眉道:“怎麼,還有人想反?”
亦失哈看了看朱棣的臉色,才道:“聽聞,有人私自鍛造兵器……”
果然,朱棣臉上冷了幾分,沉聲道:“為何不拿人?”
亦失哈忙道:“當地的官府……居然……隱瞞不報,若非錦衣衛那邊有人偵知,隻怕……朝廷還蒙在鼓裡,陛下……奴婢以為,那兒也有人在預備作亂了,是否……”
朱棣吸了口氣,隻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道:“讓張卿去處置吧,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亦失哈聽罷,點點頭。
不過他雖聽朱棣這樣說,卻也知曉,眼下陛下其實是心急的不得了,畢竟……叛亂已經開始,現在隻反了兩處,可朝廷若是不立即雷霆出擊,迅速平叛,那麼……天下各府縣,就會有無數人有樣學樣。
而一旦如此,處處都是反叛,對朝廷而言,可就真要出大問題了,即便花了大氣力平叛下去,可這損失也是無法承受的。
要知道,一場席卷天下的叛亂,足以教大明數十年太平的成果毀於一旦。
陛下盼著張安世果斷出擊,卻沒想到,在如此緊逼的時間下,張安世居然還賴在京城不肯走,甚至聽聞,連人手都沒有點齊,這能不教陛下急嗎?
若非是張安世,深得朱棣的信任,隻怕這天底下,換做是哪一個人敢如此,朱棣也將其宰了喂狗不可。
貽誤軍機,可是天大的事。
朱棣此時則是歎了口氣道:“其實朕有時想,這些賊子,反了倒好,朕戎馬半生,不怕征戰,唯獨怕的,卻是那些暗處的敵人……”
亦失哈勉強笑了笑:“反了固然好,可一旦起了兵災,隻怕……”
亦失哈還沒有說下去,朱棣便點點頭道:“這也是朕所憂慮的事,無論如何,天下是朕的,毀傷了一處,心疼的也是朕。”
朱棣說著,便微眯著眼睛看著某處,沉吟著不語,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
而此時的宋王府裡,卻是一封封的書信,火速地送了出去。
事實上,張安世是外鬆內緊,表麵上看,好像什麼也沒乾,可內裡,卻是每日焦躁得不得了,時刻在等著消息來。
有許多日,他都沒有睡好覺了。
眼下,這宋王府並沒有訪客,可張安世卻知道,實則現在全京城,都在看著他這個宋王呢。
至於外頭的風言風語,他也聽得多了,對此……他也隻能表現出冷漠的態度。
這些風言風語,實際上,你單憑說教和辯論,是沒有意義的。
讓人住嘴的,永遠都隻有戰報。
隻要有一天戰報沒有來,那麼……說破了天,也總有人有無數的道理,教你啞口無言。
“殿下,郵政司來了一份公文。”
張三匆匆而來,將一份公文送到了張安世的手裡。
張安世接過,細細一看,臉色微微一變,而後,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慢悠悠地道:“成敗在此一舉了。”
…………
福建布政使司。
平譚驛。
突如其來的兵災,瞬間使這裡變得人心惶惶起來。
因為驛站乃是叛軍的目標,所以得知了消息,驛丞便讓大家暫時躲避。
不久之後,這驛站便被賊軍占據,一個老驛卒,被叛軍拿住,殺了腦袋。
而此時的鄧達與夏瑄二人,尋了一處農舍,躲了幾日,幸好這農戶倒也算是實在,並沒有供出二人來,隻是從外頭打聽來的消息,卻不免讓二人更加憂心忡忡。
叛軍聲勢已越來越大,現在號稱三萬,不但占據了許多的州縣,而且據聞,即將要圍困福州。
而福州城內,似乎也有許多人與叛軍暗通款曲,甚至……還有一路衛所的官軍,竟也降了。
此時的平譚,叛軍並未占據,洗劫一番之後,便揮師北上,畢竟此地,既非通衢之地,又不是軍事重鎮,毫無價值。
鄧達倒還好,他一麵觀察著時局,一麵想儘辦法與驛丞聯絡。
似乎,此時他又擔心,位於福州的郵政局的安危,因而……想儘辦法去探知福州的消息。
夏瑄就不同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沮喪。
剛剛在此適應不久,雖不覺得這驛站之中,可能有什麼大作為,可慢慢的,他也熟悉了這一片土地,更熟悉了這裡的人,可誰曉得,一夜之間,一切都化為烏有。